傲慢情人 第一章

多年以来,上台北工作一直是夏晓芙的梦想。

斑楼林立,商机处处。虽然,她明白自己不见得能适应这种紧张快速的城市步调,却依然向往独立自主的都会生活。

只是,经过数日的水土不服和连连受挫的求职过程后,她才发现还是一个强调个人主义的竞争城市,更是一个功利权势的现实世界。她几乎每一秒钟都得绷紧神经、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那种戒之慎之的精神压力,早把她初毕业时的傲气和自信消磨得涓滴不剩了。

「唉!」她轻轻叹口气,真想逃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城市。再这样下去,不要谈什么未来、理想、衣锦还乡啦,她能图个温饱,不让家人接济生活就谢天谢地了。

罢了,就当是一次学习成长的经验吧。虽然,她已经给自己和表姐惹了不少笑话,但是,她是绝不会在这时候临阵退缩、丧志回家的。

绝对不会!

呃,老实说……她现在的确很想回家……唉!

夏晓芙苦恼地瞪视著眼前那辆流线型的艳黄色跑车,一颗心不安地怦怦乱跳,不确定自己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

这时,跑车的车门忽然向上开放,接著斜探出一张陌生的脸。

「上车吧。」车内的男子沉声道。

夏晓芙完全吓呆了。「谢谢……我、我在等计程车……」她不确定自己是被他的建议吓呆了,还是被他俊俏的容貌吓傻了。

就见男子神情怪异地睨著她,「然后呢?你要我在这里陪你等吗?」口气是极端的不耐烦。

如果换了其他情况,她绝对不会与他唆,肯定掉头就走,但寒冷与沮丧令她迟迟没有移动脚步,而被堵在后头的车队疯狂喇叭鸣声,更是让她神经紧张、精神耗弱,于是她想也没想就跳上车了。

车子很快地向前疾驶,车内的气氛透著诡异的尴尬,闷得叫人窒息。

夏晓芙抿抿唇,想起自己的糊涂,一时间竟莫名羞窘起来。「没想到会下雨,真的,天气原本是那么好……」她喃喃说著,冷得牙齿不停打颤,却仍是勉强寻找话题试图打破车内的沉寂。

怎奈,男子不想配合,一任气氛尴尬的僵著。

他这人怎么这样?

她难堪极了,索性转头瞪向窗外,也来个相应不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迟钝地惊觉车外竟是完全陌生的路段和景色。

「你想载我去哪里?」她惶惶然问著。

「我家。」

什么?!「不好吧?能不能……直接送我回家呢?我住鲍馆……离这里应该不远的,对不对?」她真恨自己有气无力的口气。

「你这样会得肺炎的。」他文不对题的回了一句。

那淡漠的语气惹得她没好气,冲口道:「这跟你有关吗?」

「那倒没有。」幽暗中,男子的唇线一扬。

夏晓芙知道他笑了。这个可恶的家伙竟敢嘲笑她!她气恼的拧眉瞪眼,却是莫可奈何。在这种进退维谷的情形下,她还能怎么办呢?

就见男子饶富兴味地偏头看她,「别紧张,我不会绑架你的。第一次被当成计程车司机,我觉得相当有趣哩。」呵呵。

闻言,她的心狂跳了一下,他的话并没有带给她任何安全的感觉,反倒更加窘迫不安。她惶惑难安地瑟缩了子,心乱如麻的想著,他是不是把她当成奇怪的女人了?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麻烦你的。把你的车看成了计程车,完全是因为雨下得太大的关系,我……哎,这全是我的错,请你别放在心上。」

实在不想让他以为她是巧意安排,好借机遇见他——噢!这个想法瞬间让夏晓芙红了脸蛋,而意识到双颊的热烫,她更是又羞又恼,想著,他若因此而有什么联想,她是完全没有否认余地的。

男子不置可否的笑了,那柔和而低沉的笑声,在狭小的车厢内,渐渐酝酿出她想要抗拒的亲昵气氛来。

不行!这样的情形太危险了!她深深吸口气,然后鼓起勇气说:「麻烦你在路旁让我下车吧,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回家。」就算要硬著头皮麻烦表姐夫来载她,也好过跟眼前陌生的他独处吧。

不料,他却没得商量的回绝了。

「不,先到我家,然后再送你回家。」他正色道。

夏晓芙先是一阵错愕,然后原先窘涩的情绪很快被失望所取代,心中的怒气更是如野火般蔓延开来,「你向来都是这样我行我素、为所欲为吗?」可恶!

「你在指责我?」男子危险地眯细眼眸。

「当然!你听不出来吗?台北的男人都像你这般的无赖吗?」

她强迫自己挑衅的瞪著他,虽然……呃,有点困难。不可讳言的,帅气出色的他,的确是每个年轻女孩梦想中的白马王子,可偏偏有一颗跋扈、不懂尊重别人的心!

男子幽深的眼瞳更加黯沉了,他有一秒钟的迟疑想教训眼前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女孩,但不知怎地,他心底的愤恼反而不如另一种微妙的、激赏的情绪来得深刻鲜明。

他饶富兴味地扬高浓眉,「你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什么?他居然……在笑?!夏晓芙简直难以想像,个性向来温婉沉静的她,也会有想要挥拳痛揍别人的冲动,而且还是初见面的、英俊的、带著笑脸的男人!

她忿忿地别开脸,却依然强烈感受到身边男子所散发出来的冷傲气质,她猜想他必定是毫不留情地扫荡阻碍前途的障碍,不择手段地攫取他想得到的任何事物的那种男人吧——尊奉自大沙文主义的臭男人!

一路上,夏晓芙都板著脸不肯再说话,她把目光移转到窗外的街灯车影上。

不久,车子沿著坡道缓缓驶进山区,她的愤怒也随著视野的宽广,逐渐变成了无比的惊慌。当车子引擎声完全歇止时,昏暗而寂静的车内,充斥著一片暖昧的诡谲。

夏晓芙目不转楮地瞪视前方,她的神经随著沉默的延长,紧绷得像根脆弱的琴弦——随时会断!啊,她真怕自己就要尖叫起来。对于男人,她本就不了解,而像他这样成熟洗练的都市男子,更是令她兴起难以言喻的恐怖感觉。

突地,就见他像花豹一般轻灵而从容地钻出车外,替她打开了车门。

「下车吧。你以为我会吃掉你吗?」他讪讪地调笑道。

「你才不敢!」

「不敢?」他似乎觉得很好笑,「你别忘了,我可是个为所欲为的人,而且我的耐性也很有限。」

他的口气很闲散,却又让人感到无法忽视的强悍。那对幽深的眼眸蕴含著戏弄的恶意,薄唇弯成傲慢的笑弧,一想到他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夏晓芙便为之颤悸。

她勉力掩饰心中的惧意,优雅从容地步下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比方才进入车内第一眼还要叫人震撼的惊叹。

那是一幢坐落于半山腰的奇伟别墅,有著特殊的石板屋瓦和上釉装饰的百叶窗,黑色的铜雕大门与闪亮的白色围墙形成强烈的对比。这样鬼斧神工的建筑,比起她在台南的家,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这幢住宅的主人,无疑是个大富豪!

她不由得移眸望向身边的男子,只见他闲适地环肘看她,神情讳莫如深。她不禁在心中暗暗叫惨,适才自己如乡下姥姥进城般的窘样,一定被他尽收眼底了,哎,真是丢脸丢到别人家啦!

「现在,你该满意我的提议了吧?」男子淡笑,带著些许的轻蔑。「跟我进去吧。」

夏晓芙更窘了,她低垂著头,默默跟随在他身后。他八成把她归类成欲攀龙附凤的女孩吧……讨厌的男人!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涩慌乱,她更是战战兢兢,不想再沦为笑柄了。

一跨入漆黑的门廊,她便感觉到男子的手似有动作,仿佛想抓住她,便想也没想就扭身躲开了,但很不幸地,一张休闲椅绊倒了她,在这当儿,昏黄的夜灯瞬间照亮四周,她在惊吓和疼痛之余,瞠大眼楮向他瞪去,觉得这样的恶作剧实在太可恶了!

「你也未免太多心了吧,我不过想开灯,你就大惊小敝,还差点跌断脖子。」男子没辙似的低笑,现在的女孩都是这样蠢吗?

夏晓芙别开脸,不免感到难堪。刚才真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吗?

「你似乎大失所望,是否我的行动不符合你的期望呢?」突然,男子倾身逼近,令她不由得慌乱地贴紧身后的墙壁。「我可以重来一遍,这回可要诱拐你……」他沉沉笑著,猛然压下的俊颜就快触踫到她的脸颊了。

「不要!」她正想逃开,他的双手却迅速按上她身后的墙壁,将她围封在他的身前。

「对你来说,这不是正中下怀吗?」啧啧,清纯可人的天使何时才会显露原来的魔女面目呢?

「我没有……」她直觉的反驳,可那艰涩声调听在自己的耳中,尽是心虚。这究竟怎么回事?那双近在眼前的眸子闪出笑意,使她陷入了催眠般的错觉。她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就连冲出口的话也不自觉。「我不是那种女人!」她虚弱地低喊。

「是吗?只要有机会,任何女人都会变成‘那种’女人的。」

「你疯了吗?」

像是无法承受他转变得如此阴鸷的模样,夏晓芙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突然深刻体认到爱丽丝梦游仙境时的心情,但她和爱丽丝的不同点在于这并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的,跟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似乎想吃了她!

就在这时,沉窒的氛围中响起了一串爽朗的呼唤。

「少爷?你回来啦,少爷?」

男子闻声,慢慢放下手臂。

夏晓芙不禁长吁了一口气。然而,在她的心里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轻叹著,那是——失望的叹息!天啊,怎么会?她怀疑自己精神错乱了,竟会暗暗期盼著他危险的进犯。

男子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中年妇人。「周妈,你带这位……呃,你叫什么名字?」他兴味似地回眸笑看脸颊热烫的人儿。

「我姓夏,夏晓芙。」垂下脸,她真的不敢看他了。

「夏晓芙?」他喃喃复诵,然后朝周妈使了个眼色。「好,麻烦你替这位夏小姐找些干净的衣服换上,别让她感冒了。」

「好的。」周妈点点头,然后冷冷地向她致意,「请等等,夏小姐。」说完便转身走上二楼,那张脸始终绷得紧紧的。

那谴责似的眼神和不以为然的神色,看在夏晓芙眼里真是又气又急,却又百口莫辩。

她知道自己的糊涂狼狈,也知道自己的窘涩暖昧,看著周妈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她立刻不甘心地怒目瞪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太卑鄙了,为什么不向她说明,我只是搭你的便车,而且近乎绑架地被你‘请’回家而已?」可恶!

男子嗤笑一声,两手一摊,「有这个必要吗?何必多此一举?」

「你一定常常带女人回家,所以周妈才会习以为常.认定了我也是那种女人!」可恶又可恨!

「既然如此,又何必愈描愈黑呢?来吧,我带你到浴室去换衣服。」说完,他径自走开了。

她没辙,只好默默跟他走向浴室。在忐忑中,她依然可以深刻感受到这幢建筑所散发出来的强悍气息,一如身边强悍的男人。

很显然的,这里的主人还是个单身汉,室内的布置很摩登,家具也摆设得疏落有致。她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生活品味相当高尚。」这里是浴室。」就见他推开白色的铝门介绍道。

浴室内,黑、白、金黄相间的色调,洋溢著清凉的冷感。在特有的清洁气息中,飘荡著古龙水的香味。

夏晓芙环顾四周后回眸看他,他正闲适地倚门而立,那一百八十多公分的颀长身形,有著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肌肉,活像一名走出时装杂志的名模。

一接触到他那双炯然有神的笑眸,她更是脸红心跳,整个人就像泡进热气氤氲的水中,燥热难耐。

这时,周妈走了过来,手里拿著一件干净的女用浴袍和一条大浴巾,「夏小姐,你先洗个澡吧,湿衣服可以放在门外,我会帮你烘干。」淡漠说完,她便不由分说地拉走站在一旁兴味观看的男子。

等到浴室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又恍神的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动手冲澡。

今天的遭遇像梦境一般,帅气流线的跑车,摩登气派的豪宅,加上魔魅绝俊的他,这真是一场奇情的邂逅吗?

是吗?

夏晓芙愣愣地盯看著镜中迷惘的容颜,只觉脸上的红潮益发热烫了。

&&&

「拜托,周妈,别摆出那种脸色,也不要露出那种眼光,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被强行拖走的男子一进入客厅,立刻有气无力地瘫倒在长沙发上,大摆无辜相。

「未必见得。」撇撇唇,周妈不以为然地大皱其眉。「等会儿快把人家小姐送回家吧。」省得造孽喔。

此话一出,原先还瘫死在沙发上的人,陡地精神百倍地坐起身,「咦?你今天倒是很奇怪。」

「什么?」

「你以前不是经常批评我的‘最新往来户’吗?」看著周妈将夏晓芙的湿衣服一一送进烘干机里,男子耍宝似地眨眨眼,「怎么今天连句话也没有?」很反常哦!

「那是因为你以前带回来的都是成熟女人,而且个个经验丰富。她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就算遇上你这种人,也能够应付自如,但刚才那个小女孩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我这种人?反正你对我永远有意见。」挨刮的人丝毫不以为忤的耸耸肩,仍是嘻皮笑脸的。「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也没错啦,那些成熟老练的女人已经让我倒足胃口了。所以,当我看见夏晓芙一身狼狈的站在街头时,我突然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尤其当她用那双大大的眼楮惊讶的瞪著我,那种涉世未深的模样还真是天真烂漫哩!」

他啊,早受够了罗陶莉那类女子的工于心计,厌腻了富家千金的清高假态,风尘女子的风骚老练,也许……他唇边浮现一抹微妙而轻浮的笑意,他可以和这位迷糊可爱的夏小姐玩玩无伤大雅的爱情游戏。

「是吗?随便跟陌生人勾搭的女孩会有多天真烂漫?」周妈摆明不信。」怎么是随便勾搭呢?她不过是迷糊到把我的车当成了计程车给拦下来,我猜她以前一定没踫过像我这样的男人,呵呵。」男子邪气的扬眉,那副使坏模样让周妈见了,不禁啼笑皆非的猛摇头。

「既然如此,我更要劝你放了她。要是她像陶莉一样,你就有苦头吃啦。」

一听见陶莉的名字,男子的脸色马上大变,「你不要老把我当成无可救药的浪子,好不好?我保证除非那个女孩有意,否则我绝不会轻举妄动的,可以了吗?」简直受不了她的唠叨!

对他难看的脸色,周妈视而不见地直言无讳,「可是凭你的魅力,小女孩是很难招架的。对你而言,只是逢场作戏的小插曲,对她来说,却可能是刻骨铭心的大伤害。小女孩的想像力是最丰富的,你如果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让人家误会。你要玩,大可去找像陶莉那种铁石心肠的女人……」

「够了,周妈,你的口气简直像我妈!」耐性耗尽的男子终于彻底变脸了,他恨恨的咆哮道:「你开口闭口都是陶莉,你该知道我根本不想提起那个贱女人,如果夏晓芙可以让我彻底忘掉她,那不是很好吗?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天真无邪呢?」女人,根本是扭捏作态的代名词!只要他肯开口求爱,保证她像八爪章鱼似地紧紧巴住他不放,哼!

闻言,周妈静默不语了。

长久以来,她看著少爷流连于莺声燕语中,不曾动心,亦不曾寄情。这样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的恋曲不断在他的生命中上演,而他也总是乐此不疲。其中和陶莉的一段罗曼史,她更是清楚。

其实,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宜插管太多,但严格说来,少爷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她视他如己出,真看不过他的所作所为时,总会出声提点。她知道自己的意见表面上使他怒不可遏,事实上却是无比感激这发自内心的关怀。

哎,也罢。恶人自有恶人磨,他真要继续使坏下去,老天爷总会派人收服他的。

这么一想,周妈忍不住笑开了脸,担忧的表情一转,无视干男子惊讶狐疑的目光,径自哼著歌回房睡大觉。

&&&

半个小时后,夏晓芙终于冲澡冲好了。

她低头看著裹在身上那件及膝的女用浴泡,里头什么都没穿,一股燥热涌上心田,迅速染红了她白皙的双颊。

低领的浴袍使得胸前浑圆若隐若现,她从来没这样穿过,更遑论要以这副模样在陌生男人面前出现。

当她局促不安地拉开浴室的门,一瞧见男子正好整以暇地倚在另一扇门前微笑看著她,立刻羞窘地转回身,准备逃回浴室。

但他饱含戏谑笑意的话阻止了她,「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专门欺负小红帽的大野狼,所以,小姐,你目前是非常安全的,只要等你的衣服烘干,我绝对会毫发无伤地送你回家。」

闻言,夏晓芙更是窘得连耳根都泛红了,「我知道。呃……我、我是想说……很谢谢你。」她期期艾艾说完,旋即别扭地扯开话题。「这件浴袍很好看,质料也很棒呢!」话一停,她真想咬掉自己的笨舌头。

这下可好,他的目光立刻大刺刺地集中到她身上,「这件浴袍你穿起来很好看,身材也很棒。」他笑嘻嘻地打趣道,双眼亮晶晶地望著她愈来愈红的脸蛋,好—会儿,才开心满意地放过她。

「来吧,我煮杯热咖啡请你喝。」他将她领进一间设有吧台的起居间。

她尴尬的跟随著,习惯性的伸手探进口袋,不料却掏出一张照片。

「噢,真抱歉,我忘了这是你的衣服。」她歉然地摊摊手:

「没关系,大概是我妈妈的照片吧。」他不以为意地说,示意她在米白色的长沙发上坐下。

「是吗?这是你妈妈?」夏晓芙怪异地瞧著手中的照片,上头的女郎微偏著头,笑得好美,可是在她看来,却是示威的笑容。

听见身旁的男子倒抽一口冷气,她知道他也瞧见了照片上的人,她觉得自己似乎该找些话题,「她真漂亮。」她语带羡慕地说。

男子的脸色微微的变了。「胡说!」他怒斥。

夏晓芙睁大眼楮,「她真的很美呀,就像个天使。」

怎料,他却发出刺耳的笑声。「什么天使?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他粗率地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照片,当著她的面,拿起打火机点燃后丢进垃圾桶中,转瞬间,照片便化成灰烬。他的视线落在卷曲腾飞的纸灰上,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吧台,为她泡了一杯热咖啡。

「你几岁啦?」他再开口时,那轻闲的语气仿佛刚才不曾发生任何事。

她迷惑地瞪住他,「二十三岁。」

「第一次到台北来吗?」他挪身在她身旁的沙发坐下。」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她的眼楮不自觉一亮。

他忍不住扬唇失笑起来,这样的女孩脸上根本藏不住秘密。「我一眼就看出你来自乡下,倒不是说你俗气,而是你给人的整体印象,比方说走路的样子……」

「我走路的样子?」夏晓芙也跟著笑了,不过她觉得自己的笑声似乎有点不自然。

「嗯,你的步伐比台北的女孩轻快多了。对了,你是从哪儿来的?」

「台南官田。」

「我知道那个地方,民风非常淳朴。」

「嗯。」她轻应一声。

见他抿唇沉思,没有答腔,沉默的气氛笼罩四周,令她涌现不知所措的紧窒感觉。就在这时,他突然倾身俯近她,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她错愕地惊觉他的唇正肆无忌惮的落在自己光滑的颈项上。

她麻痹般地呆了好几秒,才想反抗,他的唇已然离开。

「抱歉。」他噙著笑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抱歉的窘态。「我刚刚告诫过自己不得轻举妄动,偏偏又忘了——唉!」他夸张的长叹一声。「你看起来真是鲜嫩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这是什么话?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的夏晓芙,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者该如何反应。

直到方才,与她有过「亲密接触」的男人只有梁修文。他是她的学长,两人若有似无的约会了几次,他才在一次过马路的时候,伸过手来牵住了她。那时,他的神态是那么的慎重与惶恐,而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却把亲吻当成了家常便饭,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是因为这里是台北吗?因为这是一个开放的城市,所以每个人的态度都是那么直截了当?是吗?

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他是不是认为她也应该跟上这个大都会的脚步呢?

「我要回家了,请帮我叫辆计程车。」即便天真纯洁如她,也能大抵揣测出他的欲望,她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掉人诡谲的迷情漩涡里,就像陷入神奇国度的爱丽丝……不行,她该要清醒才好!

男子不置可否地笑了,他扬眉睨看她的模样,只觉十分有趣。

她似乎拼命在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显然做得不够好,因为她的眼楮已经泄漏了她的狼狈,整个身子甚至在微微颤抖著。呵,她一定从未遇过这种事,他甚至怀疑她有没有接过吻。不过,他很欣赏她的沉静,所以兴致也就愈发高昂了。

女人不过是男人寻欢取乐的对象,然而她的表现却远远超乎他的想像,这令他在兴味赞叹之余,更有一份誓在必得的狂野心思,想将她彻底占为已有!如果她屈服了,不但能证明他的感觉正确,同时也能将罗陶莉带给他的羞辱忘得一干二净,这么一来,他就能像往常一样随心所欲地对待女人了。

夏晓芙根本不明白他的想法。「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叫计程车?」为免犯上同样的错误,她决定还是小心为妙。

男子的眼楮闪烁了下,「我送你回去吧,既然错了,那就错到底吧。」

闻言,她窘迫地点点头,「谢谢。」

他唤来周妈将烘干的衣服送过来,等她换好后,便领著她朝他的车子走去。

车子上路后,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夏晓芙出神地瞅著窗外大雨过后的景色,橘红与淡蓝的光影交错闪烁,空气中飘散著微凉的冷意,像掺了簿荷似的……

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因此,他决定打破沉寂,「你在哪里上班?」

她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诚实地摇摇头,「我来台北不到一个月,现在是无业游民,暂时住在我表姐家,等找到工作后再搬到离公司较近的地方。不过……工作真的好难找。」她颇为无奈地轻叹口气。当初妈妈硬要她暂住表姐家,说什么人熟好照应。她一定很清楚,像自己这样「天真烂漫」的乡下女孩,怕是不用多久就得乖乖回家吧,唉。

他微讶似地挑起浓眉,「你有什么专长?想找哪方面的工作?」

「我会速记、中英打和简单的电脑文书处理,我知道这样的技能,根本谈不上专长。」她怅然地笑了笑,耸耸肩。「我读的科系是社会系,但我还是想找一份富有刺激挑战的工作。」

「富有刺激挑战的工作吗?」他若有所思的喃语。

夏晓芙立刻提高警觉,「才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工作!」

「那是什么样的工作?」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又问。

她正想说明,转念一想,又不免泄气,「算了,我们不可能再见面,说了也没有意思。」

「为什么不可能再见面?」他好笑地斜睨她一眼。

为什么不可能再……「怎么可能呢?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你也应该觉得我很无趣吧。」她讷讷地说。

男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怎么会?你可爱又聪明,同时拥有清新的气质,你可能对男人一无所知吧?我可是个很好的老师哦!」

这样暖昧的话语听得夏晓芙满脸羞红,她怒目瞪向他,眼中火光跳跃,「也许是吧,但我想知道的和你想教我的,恐怕风马牛不相及吧!」

「你想知道什么?不,还是这么问吧,你以为我想教你什么呢?」他邪肆地上下打量她,眸中的揶揄气煞人也。

闻言,她更是怒火中烧,气得连声音都变了,「先生,你喜欢乱搞男女关系是你的事,我没有兴趣!」

「哦?」他饶富兴味地扬起浓眉,「那太可惜了。刚才我亲吻你脖子的时候,你的脉搏跳得那么快,我还以为你也有兴趣呢,你绝不可能是性冷感的女人。」

「你——」可恶!他竟有脸拿那件事来嘲笑她?更气人的是,夏晓芙发现自己的双颊正无法克制地热烫起来。她深抽口气,努力镇定情绪。「那又怎样?该不是你在感情方面受过伤害,所以想利用我来证明自己的魅力?我猜一定是跟照片上的女人有关吧。」她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

「那种事没有必要证明!」他猝然紧急煞车,将车停到路旁,接著粗鲁地一把扯住她纤细的手臂,蛮横地将她拉近自己。

「你听好,不准你再提那个女人,不然我撕了你的嘴!」他龇牙咧嘴地威胁道,丝毫不在意会弄疼她。

夏晓芙吓呆了。她害怕的挣扎,但他的手劲是那么的强悍!

「喂,放开我!」实在受不了了,她才鼓起勇气大声吼他。「你没有权利这么对我,我又不是她!」讨厌,痛死人了!

闻言,刚刚还恶形恶状的男子,竟然放声大笑起来,瞧见那样邪俊迷人的笑脸,她再度感受到自己的双颊又没来由地更烫了,她不安地垂下眼睫,而当意识到他的脸向她凑近来时,她的心更是差点跳出胸膛。

察觉到她的羞涩和难堪,他懒洋洋地松开她,坐正身子将车开上路,唇边的笑意更深浓了。

车子飞快疾驰,一会儿后便驶入市区,他向她问清楚地址后,来到一条幽静的巷道前停住。

「你快回去吧,很晚了。」他微笑地向她道别。

就这样?他竟然——算了。「晚安。」夏晓芙神思飘忽地笑了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恋恋不舍的难过。「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呃,希望你不会再被当成计程车司机。」她打趣道,然后佯装轻快的打开车门下车。

「等等!」他突然从车窗探出头喊住她。「我有话跟你说,晓芙。」

她猛地煞住脚步,回头看他。从小到大听了千次万次的名字,竟没有一次像他唤她时这般动人心扉……

「什么?」难掩喜悦的情绪,她的眼楮不自觉燃烧著梦幻般的光彩。晓芙!他这样喊她呵!

「再见了,口是心非的女孩!」他大声说道,而后迅速发动引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留下她错愕又恼恨地目送消失在暗夜中的亮丽车影。

可恶!讨厌!她知道自己又闹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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