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和阿瓦 第四章

「当然来。」我说;「我去拿大衣。」

我到阿玉房去,阿玉在看书,她头也不抬的问:「又出去呀?」我说:「嗳,那件红外套借一借。」她说:「这医生蛮好,比家杰高多了,他成熟。」我说:「是,我也有这感觉,仿佛他很可靠,即使把你的胸膛剖开了,也会负责缝起来。」阿玉说:「去吧,少噜嗦。」

KT住的屋子很美,差不多有一半是在满以和小的一座平房,离市区约莫开十五分钟的车。

「你的屋子?」我问。

「哪里,父亲买下来的。」

「所以,有个有钱老子,还真不错,你挂了牌没有?」

「没有,现在实习。」KT说。

「也快了。」我笑,「将来一年七千镑,当心那些护士把你吞了,可听过奥菲尔斯的故事没有?」

他笑,那种笑是一个大人包涵孩子的笑,令得我很生气,但是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煮起咖啡来了。

这一间屋子是非常美丽的,装修很高贵,一件件的摆设,都是我喜欢的。我爱那张餐桌,白木的,没有油漆的。从大玻璃看出去,外头的雪是溶了,但是树枝光秃秃的,没有生气。

咖啡真香。

他把咖啡递过来的时候,我忽然想结婚,真的,靠著一个医生有什么不好呢?一年七千镑,家里又有钱,伤个风也有人照顾。

我一向太轻视男孩子了,不过因为是太看重自己,何必呢?这么辛苦的勾当,到底,个女人出来打世界是多么辛苦,若有一个好的男人,嫁了又有什么不好?结婚原是最简单的事。

他的沙发套子是牛仔布做的,我坐在那里缓缓的喝著咖啡。

「你可饿?」他问我。

我抬头看他,摇摇头。

他坐在沙发边,跟我说:「那一天看到你,我知道你是可以照顾自己的,但是我一眼看中了你,我马上跟自己说:‘KT,这是你的女人了,刁蛮、活泼、一双大眼楮,聪明机智、适应环境,随和但不马虎,KT,快过去搭讪。’」他摊摊手,「其实是一见钟情,你可喜欢我?」

我偏著嘴笑,「我比较喜欢害羞的男孩子。」

「我廿七岁,你几岁?」

「廿一。」

「很好。」

「嗳,你别自说自话好不好?」我叫起来。

「这叫自信。」他说:「你该知道。」

「你要怎么样?」我有趣味的问道:「追求我?」

「我?」他摇头,「我才不会像那个傻小子那么笨呢,追得腿都抽了筋,影子还没模到,不不。」

「你想干么?」我说。

「我向你求婚。」

我一呆,「什么?」我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尖过。

「向你求婚。」

「但是我们才见了两次面——」

「你考虑,我上楼去拿订婚戒指。」他飞奔上楼去了。

我「霍」地站起来,妈呀,这飞来艳福我可受不了,这医生自己神经有毛病,我还是快快离开这个地方为妙,我的外套呢?我的皮衣呢?

但是他已经奔下来了,微笑的走到我面前,把一个盒递给我,一只放戒指的小绿绒盒子。

我说:「KT,这不是史葛费兹哲罗的时代了。」

「我知道,这是KT时代。」

我把盒子打开来——女人总有打开盒子的欲望。

这么美丽的一只戒指!

钻石有一克拉半左右,非常体面的尺寸,切成梨型,我最梦想的形状,就是简简单单的一颗,旁边什么也没有,太漂亮高贵了,这样的戒指,就算配牛仔裤,也是极之美丽的。

我连忙把盒子关上,再闭上眼楮。我不要看它。

「KT,」我很伟大的说:「收起来,我不要。」

「我答应你,你会快乐的。」他说。

「我现在已经非常快乐了。」我笑说。

「阿瓦,我爱你也为此,你基本上是一个快乐的人,你的快乐是会得传染的,希望你的快乐会传给孩子们。」

「别乱说话。」我指著他。

「告诉我,快乐的意义是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KT!我是一个幸运的人,我并没有不快乐的机会,即使有什么不快乐的事,我也不大会想它。」

他笑了。「把戒指戴上?」

「不要引诱我,它是一只美丽的戒指。」我笑,「而且你骗不过我,我叔叔是做珠宝生意的,我一眼就看得出那是什么货色。」

他笑,「是假的?」

「假不了。」我说:「或许你的医学文凭是假的。」

他真笑了。

「咖啡喝完了。」我说:「该走了。」

「你觉得我们的话不投机?」他问。

我笑,「我这个人,是最无聊的,」跟任何人都可以胡扯个没完没了,你别多心,我觉得,今天……太突然了。」

「是有一点突然,不过你对我是熟悉的,我在心中已把你数了千百遍,你的确是我理想中的对象。」

我看著他,「我?」我眯眯眼。

「就是你,你那种傻气。来,把戒指套在右手上,那总可以吧,不喜欢,随时可以扔回给我的。」

「不可以,我太粗心,很容易不见的。」

「不会的。」

「尺码不一定对。」我推搪。

「一定对,早差人去收小了,是妈妈交给我的。」

「KT,哪有这么儿戏啊。」

「儿戏?一点也不。多少爱人们连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还不是一场空,叫别人拣了便宜去。」我问:「你是失过恋来了?」

「我没有谈过恋爱。」他冷静的说:「我不相信爱,但是我相信双方尊重、负责、敬仰,这比爱情好多了。爱情是写小说人发明的词儿,怎么你也相信呢?」

我拿他没办法。他可以出庭做大律师。不过他这个人呢,还真的蛮有趣的。」

他说:「咱们能不能把这个追求过程省一省?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拉倒。」

「这……」我犹疑的说:「恐怕不能省吧?」

「怎样不能省,三书六礼,酒席密月都省了,为什么不能省?我不追求你,又不是说不跟你做朋友,只不过不婆婆妈妈的吞吞吐吐而已。」他说。

「说不过你,不过总不能见一个男人两次就订婚,喂,你这戒指已经给几个女人看过了?」

「咦,吃醋了?」KT说。

「鬼!」我说:「我要回去了。」

「好的,我送你。」他把戒指硬套在我右手无名指上。

真是颗好钻石,那光芒是无可比拟的。

我竟没有脱下来,我阿瓦到底不过是一个女人,踫上这种奇遇,怎么有能推得掉,况且……钻石又不咬人,他也不见得会咬人。我三关六码头都闯过来,难道还怕这小子不成?哼,这小子。

我看他一眼,他还是带著那种十拿九稳的微笑。我说:「喂!你父母要是知道了你这种荒唐行为,你还活得下去吗?」

「什么荒唐?」他问:「我有什么荒唐?我功课好,品行佳,现在又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女朋友,我父母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真被他激坏。

到了家,他说:「我有空来看你。」也不说是几时。

「你不来最好,」我扬扬手,「可别怪我吞没了它。」

他笑笑,把车子开走了。

我回家,坐在沙发上,偷偷的看看那只戒指,偷偷的把它从右手转到左手去。

真订了婚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应该是一种奇异的安全吧——」一生就此笃定了,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订了婚,该是幸福的吧?正在想,身后一个声音说:「妈妈来亚!慕帝蓓拉!你这戒指是哪里来的?」

我转头,见是阿玉,笑了「这人!会那么两句意大利文,全用上了!明儿咱们全部法语对白,这中国人是做还是不做呢?」

阿玉抓住我的手细看,「真是好看啊。」

女人到底是女人。(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尚卢高达说的。)

「你怎么戴在这只手指上?你订了婚?」阿玉的话从来没这么多过,「喂,怎么一回事?」

我慢吞吞的说:「这种东西嘛,难道我会自己出钱去买吗?当然是人家送的罗。」

「是那做医生的小子?」阿玉笑,「你倒比一般文明星还值钱,怎么?他泡了咖啡给你喝不够,还送戒指?出去一趟,有这些代价,这话怎么说?」

「别损人!」我抗议,「阿玉你的嘴巴也越来越坏了。」

「是怎么一回事?」她问。

「没什么,他向我求婚。」

「那医生?——阿玉诧异得不得了,「这么快吗?」

「我可没答应啊。」我说。

「嗳,你没答应,那戒指就自动跑到你左手的无名指上去了,刚才你还否认见过这人呢!」

「阿玉,真的,我真的没答应,他向我求婚,说大可把‘追求’这一过程省掉,送了个戒指,随我戴哪只手指,他说真喜欢我。」

「有这种事?」阿玉睁大眼,「写在小说里人家还当你发神经。」她一道眉毛扬得高高的。

「真的。」我说:「信不信由你。」

「其实他是不错的。」阿玉说:「他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你们不妨做个朋友,这年头,找个好朋友也难。」

「是的,不知道可靠在哪里,反正他就是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虽说如此,你也不该突然拿了这戒指。」阿玉训我。

我辩说:「可是我从来没戴过大钻戒,过一下瘾也好嘛,下次还他就是了。」

「糊涂鬼。」

「不是糊涂,虚荣罢了。」我又抗议。

「真好意思。」

「咦,我阿瓦一向是敢作敢为敢说敢承认的!」我说。

「阿瓦——」她的声音放柔了。

「嗳?」我看她。

她双手捧著膝头,看著我,「你知道我们都喜欢你什么?」

我偏著嘴一笑,「喜欢我笨,你们好摆布我嘛。」

「不,」她微笑,「喜欢你够胆子,什么都敢做,做了且不怕人说。我们也想做呀,谁不想呢?总是压抑著,即使做了,还藏头躲身的,要不就找个借口,赖给社会,从来没有人像你,一切事情,两边肩格承担。」

我糊里糊涂,疑惑的问:「是吗?我是这佯的一个人吗?」

「是。」阿玉肯定的说:「所以我们都喜欢你。」

「是吗?」

我耸耸肩。

我怎么得了呢?

「那医生」第二次来的时候是一星期之后的事了。

因为他那只戒指始终在我手上,我一看到那颗光芒四射的钻石就想起他。他也不打电话来。

他来的时候笑容疲乏。

我们问他怎么会这么累,他说一直在跟著大医生开刀,足足开了一个礼拜。

「那很好嘛。」我说。

「好什么,都是胖子,最怕替胖子开刀。」他说。

阿玉也不明白,「病人都一样,胖瘦有什么分别?」

「唉,小姐们有所不知,胖子有皮下脂肪,一刀割下去,那些黄黄腻腻的油膏就往两边摊开来,瞧多了简直吃不下饭!」

阿玉马上咳嗽起来。

「别说啦,KT,蛮恐怖的。」我说。

阿玉说:「可是没他们那些恐布的人,我们还活不成呢。」KT笑了一笑,那种笑容,还是很有安全感的。「喂」我说:「KT,这戒指还给你。不能要。」

「为什么?」他问:「不是都说好了吗?」

「谁跟你说好了啊!」我笑说:「你家又不是开戴啤尔斯钻石公司的,拿著钻石到处送人,我又不敢不戴,怕搁在那儿不见了,戴著又伯掉,反正还是物归原主好一点。」

「唉!」KT说:「你不晓得我的困难,待我说与你听,自从我母亲把这只戒指给我以后,两年多了,我也是心惊肉跳的,戒指太小,我又不能戴著它到处跑,放在家里,又怕有贼偷,那害怕劲儿,也别提了,好不容易,那天见到了一个女孩子,觉得应该交与她保管,「但是这人又三心两意,不相信我,又要还我,这叫我怎样做人呢?」

他笑眯眯的一直说,我可没笑出来。我心里很是感动。他大概不是开玩笑吧。我怎么办呢?我转头看著阿玉。

阿玉慢慢的说:「这礼物,也太名贵了一点,不过……阿瓦,你就戴著吧,算是替他保管一段时期,好让他专心去开刀,别一直担心会被人偷钻石。」

我缓缓的转著戒指,忽然发觉已被我从右手转到左手来了,连忙换个手指,做贼心虚,心里臊臊的。

太快了,才第三次见面。

KT说:「做医生的人,知道生命短,生命靠不住,做事要准要快,像开刀一样,拖个没完没了,什么都迟了。我很累,回家睡觉去了,明天我来接阿瓦去我家,明天我放假,我煮咖啡。」

说完了,他爽爽快快的拿起外套,说了再见,走了。

阿玉说:「真有男子气概,话也说得有理。」

我说:「完全是命令式的,连求婚都是命令。」

阿玉笑,「他这个人很有意思,很配你。」

「配我?怕他对女朋友也像开刀。」我说。

我们两个人都笑了。

后来阿玉问:「那么家杰呢?」

「他是完了。」我说。

「完了?」

「当然完了,我都戴了别人的戒指了,他不完怎么成?」

「他要再来找你呢?」

「他来找我干么?我对他有什么利?」

「他也喜欢你的。」阿玉说。

「不外如此,大把的洋婆子在等他呢————不谈这些,慢点给人听了,还以为我吃醋呢,我可不是从一而终的人物,像他这种‘男朋友」,我阿瓦多是没有的,三四十绝少不了,当然是完了。」

阿玉说;「我的夭,就像一部电影?放映完毕,打出一个‘完’字?」

「你又错了,阿玉,电影完了,打出的是‘再见’。」

「我说的是外国电影。」阿玉说。

「那倒对了,」我说:「这根本是外国嘛,在罗马,得跟罗马人行事,是不是?」

阿玉叹口气,「我总觉得有点儿不,也有点儿是。」

我说:「我不想这些,我只想明天咖啡的事儿。」

「你真幸福,阿瓦。」她说。

「瞧,因为你是玉,玉的烦恼可特别多。」我说。

我的论文还是停留在第一章。

只有两星期便得交初稿了。

我可不担心,唉,船到桥洞自然直啊,债多勿愁,蚕多勿痒。

第二天我简直没有心思上课。

到这个时候,同学教授都发现我手上多了一个钻戒,都以为我真订婚了,都来恭喜我,又问我对象是谁,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他们以为我怕难为情,笑了。

阿玉在一旁给我老大的白眼。

我不去睬她。

放了学,我第一个冲出校门,去看那辆雪铁笼CX。它端端正正的等在那里,既无霸道似的,又霸道得不讨厌,一部可靠的车,像它的主人。

KT来替我拉开了车门。

我运气还真不错,总有个人开开车门,聊胜于无,这也算是个不错的了。

他向我笑笑,没说什么。

我也向他笑笑,没说什么。

他把我接到他家里去,照例做了咖啡,还有芝麻面包呢,这又是我喜欢的意大利羊酷派麦臣芝麻。

他在放唱片,奥莉薇亚纽顿尊的「假使爱我告诉我,如果不爱让我跑」,我听听就呆了,阿玉那一日,不也是在听这首歌吗?

反正派行,人人都买一张。

「你喜欢谁?」

我把头发扯起来,做个阴阳怪气的样子:「大卫宝儿。」

他笑著点点头:「猜也猜得到。」

「我喜欢他的样子,歌还是卜狄伦的歌。」

「你中文好不好?」他担心的问:「我中文不大好,其他没问题,卜狄伦的歌随时可以几首出来。」

「不,我中文很坏,我只看红楼梦。」我坦白的说。

「恐怕不止吧?」他问。

「红楼梦看得好,已经够了。」我微笑。

「我中文不好,怎么办?你看不看鲁迅?」

「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我一本正经的说:「我也不会开刀,而且一感冒就会哭。」

「很好,咱们互相迁就一下。你煮不煮饭?」

「不煮的。」我说。

我以前跟家杰也说过不煮的,一个人要维持原则。

「我也不煮,没关系,可以用个佣人,我是吃芝麻面包。」

「对!」我说:「毕竟吃没什么重要。」

「是,娶老婆又不是娶厨子。」他笑。

「但是你的咖啡烧得很好。」我说。

「我会做给你吃。」他说。

我笑了。

「你玩网球?打回力球?远足?」他又问。

「行一点,我会打弹子,打得不错。」我夸口,「你呢?」

「我不行,我妹夫打得好。」

「你几兄弟?」我问。

「妹妹与我。」他问:「你呢?」

「只有我一个。」

「太好了,你看,阿瓦,我一看就知道你适合我,根本不必多问。你有没有同感?」

我不出声,他是比家杰好多了,他拿得出条件来。

我指指那边厢:「那是你的书房?」

「是,进来看看。」他说。

我进去了,照例是很大方的设计,放著许多室内植物,墙上挂著许多照片。

「美丽的女孩子。」我赞道。

「我妹妹。」

「除了我女朋友阿玉,数好最漂亮了。」我细细的看。

KT点点头,「我也没想到有阿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选她呢?」我好奇的问。

他微笑:「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我认为你适合我。」

我瞄他一眼,这是我的罗辑,替他用了,这是我不去追求龙的原因,让阿玉配龙好了。

有一张彩色照片,是一个男孩子,坐在一条横木上,粗布裤,白衬衫,浓眉,挺直的鼻子,薄嘴唇——我呆住了。

「这是我妹夫,漂不漂亮?」

「你妹夫?」我瞪大了眼。

「是呀。」

「当真?」我转过身子来。

「当然真!」KT笑,「妹夫也开得玩笑?」

「这是龙呀!」我说。

「是,他名字中是有一个龙字,也只有他配叫龙,像我们,只能用两个英文字母罢了。」

龙?

我太吃惊了,呆在那里,手拿著照片,动也不会动了。

我阿瓦一辈子没踫见过这种事。

龙?

「喂喂!」KT在一边说:「把照片放下来,我知道你喜欢他那一型,可是人家已经结了婚了,咱们关系也非比寻常。」他还开玩笑呢。

我指著照片问:「他可在英国?」

KT握住了我的手,微笑道:「在,在英国。怎么?你想见见他?得问过我呢,我才没那么大方。」

「他结婚多久了?」

「去年十一月的事,一年稍久一点。」

「你妹妹呢?」

「本来也在此地,后来熬不住,回家去了,过年时会来一下,快了——咦,你别问这么多好不好?」KT说:「我只答应省却追求过程,我可没说我不会吃醋啊。」

「KT!」我哭丧著脸坐下来。

「什么事嘛!」他坐在我旁边。

「该死了,KT。」我说。

「嗳,你怎么了,阿瓦?你脸都变色了,你从来不会这样子,你怎么了?」他急坏了,「快说,我有药!」

我说:「KT,这个龙嘛,是阿玉的男朋友啊!」

他呆了一呆,「你胡说!」

我跳起来,「我胡说?」我大著嗓门叫,「我胡说是王八!」

「我还会认错人吗?这人在咱们家串门子已串两个月了,阿玉从头到尾的爱上了他,他念的是原子物理,是美国的交换学生,开一辆费拉里狄若,对不对?爱穿黑色衣服,特别是彼埃卡典设计的,巴利皮鞋,头发天然鬈的,是不是?」我声线越来越高,「这样的人天下还有两个不成?我说一句话你都不相信,太可怕了,我们还订婚呢!我现就走!你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说到后来,我真觉害怕,哭了起来,跳起来奔向大门。

KT追上来,一把扯住我,把我摔到沙发上去。

我大叫。

他用手帕替我擦汗抹眼泪,把我抱得紧紧的。

「是真的,是真的,」他喃喃的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与你是不分开的,可是这事怎么办呢?」

我也问:「怎么办呢?」

「大家静一静。」他说:「你坐一下,不准走。」

他去拿了两粒小小的淡蓝药丸出来,「一人一粒。」他说。

「干么」我问:「咱们殉情呀’」

「镇静剂,快吃,大家慢慢的说话。」他说。

他是医生,我只好听他的,各人一粒,吃了下肚了。

「KT。」我问:「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嗳,阿瓦,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可是龙,龙怎么会这样,他难道打算跟玫瑰离婚?」

「谁是玫瑰?」

「你别紧张,她是我妹妹。」KT说。

「啊,对,龙是你妹夫。」我说:「KT,怎么办?」

「你那美丽的女朋友,跟龙的关系怎么样?」他问。

「KT,你要是指关系呢!我打保单都没有这回事,但凡男女讲关系的,要拆开是可以商量的,但是他们完全是纯情式的恋爱,我那女朋友阿玉,可是踫不得的,她一踫要碎的。」

「我明白她那种女孩子。」KT一额角是汗,「我的天,怎么会出来一块咸丰年的玉?」

「KT啊,不如直说了吧。」

「我跟龙谈一谈。」他说。

「你妹妹.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就像玫瑰,浑身是刺。」KT瞪著眼摊手。

「我的妈。」我说:「我吓死了,KT,你的镇静剂不灵用。」

「我再去取一颗来。」他说:「我也觉得没效。」

他又去拿了两颗来,我们又分吃了。

「像做噩梦一样。」我说:「怎么发生的呢?他为什么有了老婆还追求别的女孩子?不像是那种人呀。」

「真不像,龙是……不太讲话的。」他说。然后我忽然想到龙是见过家杰的,如果他自己的事被抖了过来,说不定老羞成怒,把我还渲染一番。不过再一想:怕什么?谁没有几个男朋友?随便KT怎么想去!还是阿玉要紧。「你去跟龙说个明白,这样下去是不得了的事,那阿玉,芝麻绿豆的事看得天大,她曾经说过要嫁龙的。」我说:「嫁了过去,岂非惨过尤二姐?」

「喂,算你翻过红楼梦,别在这关口上卖弄文才好不好?」

「你别这么凶好不好?」我说。

「没法子,你先按住性子。我去跟龙说话。」他说:「我的天。我怎么跟父母交代?」

「我的阿玉呢?」我反问。「真是一笔混帐!龙太不像话了,天下美的女孩子多著呢,说不定比阿玉小姐更美的,个个都沾一沾,那还了得,这人,现在哪里?」

我呆呆的坐著。

「你放心,我去找龙。」他拿起了电话,拨了好几个号码,拚命的找人,我听著他一个个电话打,开头很清楚,后来就觉得他的声音有点糊涂了。

然后我只听见他说:「龙,你过来一次,今天不行?明天,明天我在医学院门口等你,当然有要事……」

我舌头都发麻了。

我含糊的说:「K……T,你的;镇静剂……太厉害了。」

他还在说:「你一定要到!」

我就「咕终」一下倒在地下了。

「阿瓦!」他大声叫我。

我渴睡得要命,昏过去了。

什么也不知道。

这一觉睡得很稳,而且很舒服,睡了十四个小时,起床的时候,发觉牛仔裤的皮带勒在腰上非常的不舒服,我把薄薄的被子掀开,到洗手间去洗脸刷牙,可是人还是昏昏的,于是好好的淋了一个浴。

半冷不热的水将我淋醒了,我不经意的擦著肥皂,一方面把昨天的事全记起来了。

我真觉得头痛,叹了一口气,想把衣服穿好,可是洗了澡不换衣服,人就还是臭臭的,怎么办好呢?

KT在门外问:「你起床了?」

「喂,KT,把你的衣服鞋袜借一套来。」

「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开。」我说:「连内裤也借,反正你们的内裤现在也是没前没后的。」

他没出声,大概是很尴尬的,过了一会儿,他说:「衣服全在地上,合不合你穿,我可不知道。」

「得了。」我说。

我拿了他的衣服穿,毛衣大,裤子也大,你说巧不巧,偏偏内裤就非常适合,而且是白色的,不是花花绿绿的。以前咱们住宿舍,一层女生夹一层男生,三文治式的住,男生在干衣间的内裤,嘿,可真美妙。

唉,这是闲话,提来作甚。

且说我踏出洗澡间,只看见房间桌子上放著一杯香喷喷的咖啡,这是KT做的吧。我拿来一口喝光了,然后倒在床上。

「KT!」我大声叫:「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这里。」他笑答。

就在我身后,这好小子!坐在一张安乐椅里不出声,我还以为他在另外一间房间里呢。

「对不起,」他说:「他那镇静剂——」他不好意的扬扬手。

我笑了,这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什么年代了,女生不非礼男生,算他们够运气,难道男生还得用迷魂药迷翻女生,作其采花大盗不成?太麻烦了。

「没关系。」我说。

然后我跳起来,糟糕!阿玉见我一夜不归,不知道怎么心急法呢?说不定报了警?

KT却开口了,「我昨天见你不醒,立刻打电话通知阿玉了,说你不回去睡觉,她说知道了。」他犹豫的问:「阿玉不会不相信那镇静剂的故事吧?」

「她当然相信。她相信我。」我说。

「那就好。」

「可是她也相信了她不该相信的人。」

「龙……不是这样的人。」KT说。

「你找到他了没有?」我问。

「找到了。」他说:「他说他——他来了,你听见门铃响了没有?我去开门。」

「你要跟他说什么?」我问。

「我还不知道。」

「我可以在场吗?」

他看我一眼,「可以。」

「谢谢。」

龙来了。他见到了我,顿时一怔,然后就笑说「世界多么小。」他这么说。

他还是那么漂亮潇洒的神情,一件灰色格子的毛衣,一件淡贝壳红的衬衫,深灰色的裤子,黑色的大衣。在KT家里,他是自然得多了,可是还是非常的礼貌。

「KT,什么事?幸亏是礼拜日,叫我火星似的赶了来。要问什么?」龙说。

推荐阅读:
情妇的挑战 灼玫 极品捡漏王 花心男人别追我 鹰堡国妃 绝恋II—进行曲 你的多情太动人 小心,网路情人 被二次元学弟追更了 尘光之间(1v2) 小社恐和控制狂联姻后 海盟情
相邻推荐:
百草集来握住它吃乖的总裁小说江起云慕小乔做错一题进去一次C过程爸爸的幸福时光我的同居日常总裁受军人攻男男h花穴在哪当软妹子穿到种马文弄青梅〔1v1〕校园h捡来的总裁儿子by酷酷总裁的迷糊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