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北之后,皓皓要求在市区的街口下车。
「谢谢你。」亚勋满心感激的说。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见!」
她那声「再见」像是诀别,她的眼楮专注凝神的看著他,那是勇敢又坚定的目光,她柔亮的长发被风舞弄著,拂在她的脸上。她又再说了一次「再见!」
亚勋觉得她根本不像是在简单的说「拜拜」,倒像是很认真的说著:「再也不见面了!」
后面熙来攘往的车辆催促著他不能再多停留,但他实在不想就这样满怀疑惑的走。于是他又问:「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去?」
皓皓笑了,自顾自的往后退,举起了右手向他挥舞著。
亚勋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踩下油门,渐渐离她远去。
在回家的路上,皓皓反反复复的回想著,从她第一次和亚勋在同学会上重逢开始,一直到今天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所有的,一件一件,只不过是一些很平淡无奇的事,甚至连细节都很难想起,更不用说什么刻骨铭心的,就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而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更是乏善可陈,她连想都懒得去想。
推开家里的黑色大门,偌大的庭院仍旧一片死寂,但是她直觉的感受到今天的寂静格外沉重,因为门口的车库停了三、四辆外来的车子,她认出其中一辆白色BMW是汤家 的车,由此推断,另外两辆应该就是汤家霈和大伯汤培隶的。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让自己做好适当的心理准备,因为汤家会全体动员,如此大费周章的聚集在一起,肯定是出了大事,在皓皓的记忆中,除了爷爷和奶奶去世之外,最近的一次就是皓然葬礼那一天。
她推开沉重的紫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幕颇慑人的画面。
皓皓的父亲,也就是扬威集团的董事汤培渊和汤培隶,分别坐在两张单人的大木椅上。汤家霈背对著客厅,站在宝蓝色的天鹅绒落地窗帘前,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脸色非常难看。汤家 则是斜靠在书架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在背对皓皓的沙发上坐著一个女人,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面熟,后来皓皓才想起,那是汤家霈的未婚妻何以涵。而坐在何以涵身边的,是皓皓的母亲和何以涵的父亲。
「我回来了,怎么这么热闹啊?」她原本以为大伙是来拜年的,但是在没有人回答她的情况之下,她知道事态严重。
「皓皓,你过来。」汤家 招手把她叫了过去,「现在正在举行美苏的高峰会议,我们没有发言权,用看的就好了。」他轻声的对她说。
「那是以涵她爸爸吗?」皓皓只在订婚宴上看过他一次,印象非常模糊。
「以前是外交官,不过现在已经退休了,但是那种气度和风范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汤家 的言语之间透露著强烈的崇拜和尊敬。
「家 ,如果你再说个不停,我就要请你出去了!」汤培隶冷酷的说著,在说话的当儿顺势看了皓皓一眼。
皓皓立刻微笑的叫了声:「大伯。」
汤培隶只是点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话。
皓皓再看了一会儿,空气中弥漫著令人窒息的寂静,对于这样的压迫感,她不仅没必要承受,更不感兴趣,所以她想干脆回房间算了。
站在身边的汤家 似乎早已看穿她的心思,右手顺势搭著她的肩,轻声的说:「等一下有好戏看。」
皓皓只好勉为其难的留了下来。
「我只想知道原因。从头到尾你就没有给过我正面的答复,到底是什么使你改变的?我要你坦白说!」汤家霈转过身来面对大家,落地窗附近的阳光洒在他肩上,不但没有充满活力的跃动感觉,反而像是有千斤重石压著他,让他像个战败的武士。
「我不知道,或许是害怕吧!我对我们的未来没有信心,我只觉得我们准备得还不够,或许不该这么急著把彼此推向那没有把握的未来,这样对我们都不好。」
「那婚期可以延后,我可以等,可是你给我的答案却是取消,为什么?」
「不要再问我为什么,没有答案的。」何以涵突然大叫,她显然已经受不了这样的压力。
「关于这个决定,我真的很抱歉!」何父开口说话。
「不要这么说,这本来就是孩子们自己的事,今天我会请何兄来,主要是希望把话谈开,因为他们已经订婚的事早就对外宣布了,而这件事传出去对我们的声誉会有很大的影响,我想这一点何兄应该很清楚。」汤培隶在表达自己的意思,却丝毫没有恳求乞怜的意味,反而给人一股很大的压力。这是连身处局外的皓皓都深刻感受得到的。
「这一点我当然清楚,可是,我希望能在保全声誉和女儿的终身幸福之间寻求一个平衡点,因为勉强结合的婚姻,会使所有的人都得付出代价。」何父说的再坦白不过,他不得不把最后决定的权利交还给何以涵,毕竟那是她自己的未来,别人是没有权利决定的。
「以涵,我们就等你一句话了!」汤培隶一改严肃的说,看著她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他在心里早把她当成是汤家的人,面对这种结果,老人家心里实在是很遗憾。
「我还是那句话,我要取消婚约。」她坚定又肯定的说。
「我不答应!」汤家霈大声反驳,「我知道有些时候我太过独断独行,但你应该明白那是因为我爱你、在乎你,今天我会把长辈们都找来,不是要给你压力,而是希望你能真正的考虑清楚。」
「我想得够久、够清楚了,我们合不来的!你太自我了,我一路配合你的脚步,走得好辛苦,我累了!家霈,到此为止好吗?」何以涵终于哭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得掉?若不是真的走到尽头了,她不会如此无情的做一个背叛的人。
「我知道你为什么执意的要和我做个了断,因为我们之间有第三者出现!」汤家霈有些恼羞成怒的说出积压在心里的真正理由。「他的出现才是促使你改变的真正原因,我说的对不对?」
「你胡说,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你不要把事情愈弄愈复杂,那没有意义,也不能挽回什么的。」
话虽如此,何以涵的态度和语气较先前有了极微小的改变,这在和她相处多年的汤家霈眼里根本无所遁形,而且是完全原形毕露。
「家霈!这话你可不能乱说。」汤培渊也开口保护何以涵。「两个人的事愈简单愈好,不要弄得大家以后见面尴尬。」
「我有没有胡说她心里最清楚不过,我甚至还知道那个人是谁。你要我说吗?」汤家霈在为自己的最后一丝期望努力,但他用这种强者姿态来企图挽回,显然会得到两败俱伤的结局。
何以涵用一双泪水未干的眼楮看著他,像是在等待宣判的死囚,她无惧答案是什么,因为对她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那个人就是卓圣哲,也就是当年害死皓然的那个人!」
这个答案震惊了所有的人,所有质疑的目光像箭一般向她射来,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的态度让大家心里各自有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以涵,他说的是真的吗?」皓皓的母亲不愿置信的问著,对于卓圣哲这个人,她有今生令世都难解的心结。
「家霈,我想这是我的错,当初我不该答应他的要求,让他进新闻部和以涵一起工作,我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汤培渊自责的说。
「叔叔!您别这么说,事在人为,真正的决定权在人身上,以涵,我说的对不对?」她还是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不说话?!??如果你敢当著我爸爸和叔叔的面,当著你爸爸的面承认我说的话,我们……就到此为止!」他举起双手做了个抵挡的手势,这是最后的努力了。
何以涵站起身来,面对著大家,说:「你说的没有错,我的犹豫的确是因为他,但是……」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再说一次!」汤家霈走到她面前,紧紧抓著何以涵的双臂。
「我……很对不起!我想我……爱上他了!」她用颤抖的声音坚强的告白著。
汤家霈在同时毫不考虑的举起手向她重重挥过去,他结实的手掌和强壮的臂膀,哪里是此时的何以涵可以抵挡得住的?何以涵应声倒地,皓皓被这情景吓得大叫一声。反倒是汤家 保持一贯的冷静,马上跑过来抱住汤家霈。
「够了!不要太过分。」汤家 说。
「我过分吗?」汤家霈眼里含泪的看著弟弟。「我动手打她,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他双手用力的抓住汤家 的肩,他多么想弄清楚所有的答案,解开所有的疑惑。
皓皓也过去把何以涵扶了起来。她早就低声哽咽的哭得全身颤抖,皓皓支撑著几乎高出她一个头的何以涵,显得有些吃力。
「伯父,对不起!」汤家霈礼貌的对何父说。「你带以涵回去吧!我和她的婚的从此一笔勾消,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对不起!小孩子大冲动了。」汤培隶也起身道歉。「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
何父只是礼貌性的点头示意,什么话也没再多说。
「你还好吧!可以走吗?」皓皓关心的问。
「还好。」她笑得颇为无奈,「只不过头有点晕而已,我想应该没事。」
「走吧!」何父在门口催促著她。
何以涵看著老人家,她的心里没有悔恨,只有歉意。
「谢谢您们,真的对不起。」她深深的鞠个躬,拿了皮包快步跟上父亲的脚步。
就在这时,汤家霈追了上去。汤家 根本来不及阻止。
「我只有一句话,对不起!」他紧握住何以涵的手,她并没有拒绝,「我会等你的,如果还有机会,我还是要你嫁给我,我随时等著你回心转意,这是我的真心话!」
「好好保重,我走了!」何以涵抽出自己的手,远离了这个她曾一度以为会是自己的未来的地方,远离了她所有的过去。从这一刻开始,她是个只有充满未知数的明天,而没有过去可以支撑的人。
正如一个从战争瓦砾堆中爬出来的人一般,对于未来的希望,她全寄托在一个晴朗无云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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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涵从一夜的杂梦中清醒过来,浅薄的睡眠反而使她更加疲累,但她还是命令自己必须起床,因为今天是她新生的第一天,她非常渴望马上见到阿哲一面。
她站在镜子前面,感觉自己并没有什么改变,结束一段多年的感情所需要的勇气已经使她筋疲力尽,此刻的她实在没有把握可以坦然的面对未来、面对卓圣哲。
今天她故意迟到,因为这是阿哲的习惯,她为了制造巧合的情境,必须忍受等待的煎熬。最近几个月来,他们几乎没有交谈过,这种心灵上的距离也是使她不安的原因之一。
八点十分,阿哲从对面的停车场走来,他一身白T恤和灰蓝色的牛仔裤,虽然简单又普通,看起来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她甚至凝视到忘情的地步,连原先想好的开场白都忘得一干二净。
「嗨!又迟到了,我看你这老毛病大概改不过来了!」
面对一反常态,笑脸迎人的何以涵,阿哲并不感到喜悦,他刻意放慢脚步和她保持距离。
「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这儿的。」他看看表,确定自己还是迟到。「不是上面发生什么事了吧?」
「没有!只是我也迟到而已,用得著这么大惊小敝吗?」她主动向他走近,几乎是和他肩并著肩的走著。
「对你而言,这的确值得研究。」他挑著眉,略有保留的说。
「最近还好吗?工作方面应该都适应了吧!」
「我下个月要调到节目部去,可能要开始一段新的适应期。」
「为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要调职的事,是组长决定的吗?」她惊讶得有点慌张失措。
「不是,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想那里的自由比较适合我,以后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你也不用这么累,一直躲著我。」说著他自嘲的笑了起来。
那笑看在何以涵眼里,尽是心疼。难道一切真的都太晚了吗?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电梯的门开了,何以涵先一步走了进去。阿哲的右脚才踏进一步,犹豫了两秒钟,他又退出电梯之外。
「你自己上去,我还是用走的好了,拜!」
他转身远离她的视线之外,那是一个她伸手也触及不到的世界,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离他有多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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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新闻部的人为阿哲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离别晚会。何以涵这天很晚才出现,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但是在场的人除了阿哲之外,似乎没人看出来。
这一夜他是众人目光的焦点,熙来攘往的人群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有独处的机会。
何以涵本来打算走了,就在她起身想避开人们的目光悄然隐退时,阿哲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
「愿不愿陪我跳一支慢舞?就当是最后一次,我调职之前,你结婚之前……」
何以涵把手伸向他,阿哲毫不犹豫的紧紧握著,和她走向舞池中央。
「能不能就这么一次,你不要逃避,静静的听我把话说完?」
「我从来就没有逃避任何事,尤其是对你。」阿哲说话时并没有看著她,所以她根本无从分辨这话是真是假。「今天我会一直站在你面前,只要你敢面对我,我绝对不会逃走的。」
「好!首先我要跟你道歉,为我以前对你偏激的误解,还有那些苛薄的话和态度,你一定要接受!」她央求著。
「我接受,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婚礼了!」
「什么?」
「我说……我不会和汤家霈结婚了!」她漠然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意外的是阿哲没有惊讶的表情,更别说什么高兴喜悦了,他仍旧是那个姿态、那个神情。
「就这样吗?你给我的反应就是如此而已冯?」
「很抱歉!这和你想像中的有很大的差别,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皓皓在第二天就把我约出去臭骂了一顿!」
「是吗?」她的心情稍稍转悲为喜。
「你作出这样的决定我很高兴,因为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但是,我不希望你所抱持的理由是因为我,那对我而言太不公平了!」他这时才低下头来看她。「你只是为你自己而已,不要扯到我头上来。」
「是吗?我想……大概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其实……我有必要澄清一下,那天我之所以在大家面前说那些话,只不过是我逃避的方法,反正他提到你,我想顺水推舟也是个好方法,而且他那么在乎你,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没有错。」她又恢复一贯的高傲姿态,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时还要保留什么面子。
「听到你这么说真好,这才是何以涵的作风。」
舞他中微弱的灯光在他碧绿的眸子里闪动著,他露出了比太阳还灿烂的笑容。这也是长久以来,他再一次对著她笑。可是这笑却深深刺伤了何以涵的心,她觉得胸口就快爆裂开来,成串的泪水即将溃堤而出,她要走,她告诉自己不能在他面前流泪,正如他先前所说的,这不是何以涵的作风。
为了根本不值一分钱的骄傲和面子,她必须马上全身而退,所以她抽出自己一直被他紧握的手,连声再见都没有说,转身就走,就像是只战败的狮子般仓皇而逃,深怕若是慢了一步,就会尸骨全无……
她逃出那嘈杂的世界,往街上跑去,深夜两点多了,一排排的高楼大厦和宽广的街都寂静的沉睡著,她忘了回家的路,也忘了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觉得好累、好累,双腿再也走不动了。她坐在一个商家的红砖阶梯上,把自己的脸深深的埋在双膝之间,看著自己的泪水一滴一滴在红砖上晕开,就像是不断延伸的万国地图。
「小姐……这么晚了一个人坐在这儿,很容易踫到坏人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面前回荡著,有些熟悉却又不敢确定。
「我不要你管,你走开!」她仍旧保持那个低头的姿势,而她也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看你这么难过,是不是失恋了?」
她听得出那声音是阿哲,但她仍旧保持原状,眼泪仍旧在流。
「你还来做什么?看我这失败者狼狈不堪的样子吗?我不在乎了,你要看就看个够吧!」她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的看著他,「反正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没有对我认真过,我的傲气引起你想征服我的兴趣,你用那么卑鄙的手段让我爱上你,然后再把我一脚踢开,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是胜利者了,这还不够吗?」
她的泪水弄花了原本美丽的脸庞,但此时的她在阿哲眼中才是最真、最美的。
「我是很高兴,但我不过是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一开始你不就是这样对我的吗?何小姐。」
「好,我承认输了,我承认自己不争气的爱上你,现在求你看在一个可怜的失败者向你哀求的份上,离我远一点好不好?我不要你看见我哭的样子!」
阿哲略带玩笑的摇摇头,「我不走!我就是喜欢看你哭的样子,那比你义正词严骂人的时候还要美。」他又露出那迷人的笑容。
何以涵实在没有心情再听他继续数落自己,她起身拔腿就跑,可是没跑几步就被阿哲追上。
「好了!到此为止,我送你回家吧!」
他强而有力的臂膀使何以涵根本无法动弹,但是她伶俐的小嘴可没闲著。
「我又没喝醉,为什么要你送?而且我也没说要回家,你再不放开我就要大叫了!」
「好,有本事你就叫吧!」阿哲故意向她挑衅。
何以涵用一双泪眼冷冷的瞪著阿哲,接著便像豁出去似的放声大叫。阿哲显然没有料到她真的会来这一招,只得用手捂著她的嘴,但何以涵一甩头就轻易的躲开;阿哲没办法,只好用双手捧著她的脸,用自己滚烫的唇来掩盖她失控的情绪。
阿哲紧紧的把她压靠在墙上,彼此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何以涵坚挺的双峰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闭上眼楮,像是在品尝一种极甜美的蜜糖似的陶醉著,直到他的舌尖想和她做更深人的接触时,他才发现何以涵一直睁著双眼看著他。
「你在接吻时都不闭上眼楮的吗?」阿哲有些害羞的说。
何以涵并没有回答,她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的坐在地上,阿哲神情紧张的蹲在她面前。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我已经快受不了了,我快崩溃了,你知道吗?如果这只是玩笑,我求你到此为止好吗?」她在对他做最后的哀求。这一切看在阿哲眼里,著实感到心疼,他又何尝愿意这样折磨她?但他不这样做,实在没有勇气再一次向她表白,因为他的心再也经不起任何一次的拒绝了。
「好!就到此为止,我送你回去。」他拉著何以涵的手臂,但她仍执意不肯起身。「你真是个任性的孩子!」他索性和她并肩坐著。
「你走吧!我不会有事的。」她反而安慰起他来。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决定了这辈子要和你一起走,但是……你却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害我追得好辛苦啊!」
「你说什么?」
「我说,」他转过身来面对著她,「对你,我从头到尾都是认真的,你忘了是我先爱上你的吗?我承认有一度我绝望的想放弃,但我知道那是自欺欺人,你的拒绝把我的勇气打得烟消云散,我需要一些支撑的力量让我能继续下去,所以,我竭尽所能的对你视而不见,让你自己发觉自己的心到底要的是什么。」
「你不怕万一我没来得及想通,跟别人进了结婚礼堂,你怎么办?」
阿哲笑了笑,顺手帮她拭去挂在脸颊上的泪珠。「如果你真的这么笨,我只好再累一点,去礼堂把你抢回来啦!」
何以涵听到这儿,反而放声哭了起来,这举动让阿哲一头雾水的手足无措。
「你真的好狡猾,你差点把我吓死,你知不知道!」说著她举起手气愤的打著阿哲。「还害我流那么多眼泪,你好卑鄙!」
阿哲大笑著抓住她的手腕。「这样你才会知道你有多爱我!」
「你还说……」
阿哲再一次出奇不意的吻住她。
早春的风还是非常沁凉,但是早被他们俩的热情给融化了。
他们相拥在无人的街道上走著,在彼此眼中,他们都探寻到逐渐强烈而且热切的渴望,这一刻他们只想拥有彼此,在这一夜。
在寂静的夜里,他们就像是在沙漠中渴望看到绿洲的旅人,突然,一块发亮的招牌深深吸引著他们的目光。不再犹豫也没有迟疑,他们牵著手往那块绿洲走去。
在踏进大门的那一刹那,阿哲面带微笑的再看了招牌一眼,「天堂旅店」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有些卑鄙。
他再看看身边的何以涵,仿佛已经看到他梦寐以求,如天使般的孩子们在向他招手了。
他不可遏止的笑得更开心,最后他终于迫不及待的抱起何以涵,走进「天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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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家大院已经有了初春的绿意,但那一片绿却是沉静没有活力的。
皓皓趁著寒假来临,把幼稚园的工作做了完整的结束。她一刻也没有闲著,除了偶尔仍和亚勋、青雨父女俩见面之外,她早为自己的移民加拿大做好一切准备,这个决定是她和父亲约法三章的结果,汤培渊民主的给了她一个为自己争取未来的机会,换来这失败的结果她不埋怨任何人,只能说她和亚勋无缘。
收拾好最后一箱东西,在这生活二十多年的回忆也就此封尘于记忆之中,她不后悔,可是心底总有一份难以割舍的遗憾,她并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但是至少不应该就这样结束。
懊再见他一面吗?她不断在心里反复的问著自己。她也知道就算见了面,也不会改变事实的。但就这样什么都不说的就走,自己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是唯一一件她可以控制的事,她目前唯一想做的事。
于是她拿起话筒,直接打到公司找亚勋。「喂!是我。」
「皓皓?!??你怎么会打到这儿呢?有什么事吗?」他又惊又喜,实际上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想见你一面,请你吃饭,庆祝你升上课长。」
「用不著到外面吃吧!好久没吃你煮的菜了,在家里吃比较自在些,不是吗?」他持续亢奋的心情从语气就可明显的听出。
「可是我想单独见你。」
「单独?连青雨也不要让她跟吗?」
他这时才开始感觉到皓皓反常的态度,但是他根本模不著头绪该从何问起。
「就这次不要,只要我们两个单独见面就好。」
「好啊!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是无所谓,反正我也有话要跟你说,约几点?」
「七点!在丹佛小镇,我会提早到的。」
还没等亚勋应好,她先一步挂了电话。
若不是那声音百分之百是皓皓,他可真有些不敢肯定是不是有人跟他开玩笑。
正在他百思不解之际,又有电话进来。
「喂!是我,晚上有没有空?」是阿哲的声音。
「晚上?我有约了。」他有些得意的说。
「你不要告诉我你约了皓皓?!??」
「为什么?我的确是跟她约了,不过是她开口约我的。」
「果然被我料中,那么说,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他如释重负的说。
「知道什么?你们今天说话怎么都阴阳怪气的?皓皓刚刚也是,我正想问你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跟你说吗?她要移民加拿大,这一去,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移民?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她的家境……怎么可能会想要移民,你是不是听错了?」亚勋不信任的反驳阿哲。
「你跟她认识快一年,而且你们以前是同学,难道你对她的家境一点都不了解?如果她没有资格移民,那台湾已经没有人有资格了。扬威集团你有没有听过?」
「扬威集团?当然有,汤氏企业……」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终于沉默。
「皓皓是扬威集团董事汤培渊的独生女,我不知道她究竟对你说了什么,但很显然的,她对你撒了一个大谎,而且令你深信不疑。」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在什么情况下告诉你?!??我都搞不清楚你们之间究竟有没有……怎么说?不然明天再把她约出来,大家一起谈一谈,顺便介绍我女朋友给你认识。」
「你的什么?!??」
「我女朋友啊!有什么不对吗?」阿哲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她是电视台记者,难道你已经知道了?不可能吧!」
「你的女朋友不是皓皓吗?」
「老兄,这话不能乱说,开玩笑也得适可而止,我跟皓皓……」他无奈的笑了两声,「这太离谱了吧!」
「可是她亲口对我说她爱过你,在上大学之前。」
「那种十七、八岁的单恋是不需要负责任的,那只是成长的必经过程而已,更何况早在那时我们就坦白说开了。」他又笑了一声,「原来在你心里一直有这么个疙瘩在,才会让你迟疑不前,你啊!真该活在三十年代,谈那种眉目传情的简单恋爱,或许就不会搞得这么糟。」
这一切是真的吗?一切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自己真是犯了一长串的错误,而且可能无法再弥补。
币了阿哲的电话,他开始陷入更深、更迷惑的漩涡之中,一切像是明白了,却为何让他更犹豫?!??
那么皓皓今晚约他见面,又是要谈什么呢?
如果她对他坦白一切,自己该用什么姿态来面对她?是开口央求她留下,还是祝她一路顺风?
如果她真的愿意留下,那自己是不是必须娶她,和她共度一辈子?那她的家世是不是又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而她那富有的家庭背景,是否能接受一个带著孩子的男人成为女婿?
他的思路在一瞬间像是全通了线一般,前后连贯,想的愈多愈久远,对他们的未来他更加肯定——是不可能的。
「小骆!怎么七点多了还不走?看你坐在这发呆了几个小时,想什么这么入神?」值班的同事捉弄的说。
「我马上要走了。」他马上起身收拾东西,顺便看了看手表,七点二十分了,她应该早在那儿等了吧!现在赶去一定还来得及的。
他不只一次的告诉自己,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自己的念头,就在这反反复复中,他还是上了计程车,往丹佛小镇飞奔而去。
「先生,你说的地方到了,一共八十五块!」司机操著不标准的国语说。
「我想在这等一会儿,你让表继续跳好了。」
他就停在丹佛小镇的大门口,看著那半透明的玻璃窗,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明明很想见她一面,明明有好多话想对她表白,却总是被什么东西给牵绊住似的,使他没有勇气再向前胯一步。
「走吧!再等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回到我原来上车的地方好了。」
亚勋交代清楚之后,整个人虚脱的像是泄了气的球一样,瘫在椅子上。
街灯和人群依旧飞逝而去,面对自己这样的决定,他竟有股想哭的冲动。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绝望的感受,生为一个男人,竟会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
亚勋在第二天清晨才回到家,阿哲并未因他彻夜不归而失眠,因为他始终以为事情已经完美的解决了。
青雨依然是六点一到就马上起床,对于先她一步坐在客厅里的亚勋,她显然有些不太适应。
「爸爸,姨呢?」
他不知道青雨为什么会这么问,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今天你又不上学,起这么早做什么?」亚勋捏了捏她的脸蛋,一手就把她揽进怀里。
「姨为什么哭?昨天姨打电话来,一直哭一直哭,是不是老师骂她?」她现在可是伶牙俐齿、字字清晰分明。
「姨什么时候打电话来?她说什么?」他知道问也是白问,但还是一时情急,口无遮拦。
「姨说她好想念青雨,要青雨乖乖。青雨也好想姨!爸爸,你带青雨去找姨好不好?」
面对孩子认真的央求,更是让他心痛万分。
「你真是有把事情愈弄愈糟的本领,让她哭成那样真的是你想要的吗?」阿哲刚起床走到客厅里,听了青雨的话,一股愤怒直往上冲。「你昨晚失约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想听你的任何指责。」他冷漠的说。
「指责?你还认为自己有资格得到任何人的指责?现在我连话都懒得跟你说,不揍你一顿就算便宜你了,不识好歹的家伙!」他真是没一句好话。
「没错!我就是个失败的男人,我不是你……」
「你为什么老是要做这种无聊的比较?为什么不把头抬起来,把眼楮张开,看一看你的周围、你手里抱著的那个孩子?在某些方面而言,你比我还有成就,你知不知道!」阿哲有些感慨的说。
「就一直置身事外的人而言,你们都会这么说,但是我真正觉得悲哀的事,你们又懂得多少?所以停止对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那只会让我觉得虚伪而已!」
「是吗?」阿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一直认为自己是最不幸、最可怜的男人,觉得你的犹豫和迟疑是对自己负责任的反应而已。是什么让你变得这么懦弱的?你的大男人主义,还是你的自尊心?」
「对!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的家世、她的万贯家财,是我一辈子望尘莫及的,我非常清楚自己有几分能耐,她跟我在一起迟早会后悔的。」
「她会后悔是她亲口说的,还是你自己猜测而来的?」
「那重要吗?这是个很容易想透的道理,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已预知结果,那又何必执意去搏?反而伤了两个人,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只不过有些遗憾而已!」他说的沮丧又无奈,不时的看著青雨傻笑。
「原来你的爱情还有那么多外在的附加条件!为了合乎那些原则,你可以违背自己真正的心意,只为保住自己的大男人自尊!」
若不是他抱著青雨,阿哲肯定早冲上去狠狠的揍他一顿,或许可以让他稍微清醒一点。
「我不需要你的批评。」
「我才懒得理你,不过有些话我还是必须说,不是为你,而是为了皓皓。」
「我可以不要听吗?」他无处可逃的看了阿哲一眼,「我想我是白问了,你说吧!」他完全放弃反抗的机会。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在还不知道她是富家女之前,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你对她的爱情,真的会因为她家有钱而有所改变吗?」阿哲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在面对爱情、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时,皓皓比你勇敢多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天早上八点,是你最后的机会,自己衡量一下究竟什么比较重要,我还没刷牙洗脸呢!青雨,来!」
青雨应声跳下亚勋的腿,跟著阿哲进了浴室。
还有可能吗?还能挽回自己昨晚的绝情吗?
还能请求她的原谅和宽恕,请求她为自己留下来吗?
他没有勇气。
在自己任性又自私的一再伤害她之后,他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她!
还剩一个小时!
难道真要让她就这样飞去,就像最初那般不留痕迹,一切恢复成从前那样,仍旧欺骗自己,一直到老、到死为止,抱著终身的遗憾,在临死前才哭著承认自己原来最爱她……
这不是他要的人生,他比谁都清楚,他自始至终就只想和她一起生活,那个念头和她的身世背景完全无关,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爱上她了,不是吗?
想通之后,他便一刻也坐不住,冲到房间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他接著马上把青雨拉出浴室,连忙也帮她换了件白色小洋装。
阿哲站在房间门口,看著他手忙脚乱的忙成一团,嘴角却挂著非常满意的微笑。
「我要赶去机场!」他焦急的帮青雨穿袜子,语气却是坚定的。「帮我个忙,替她梳一梳头发好不好?」
「那有什么问题!」他真是乐得合不拢嘴,这一来他更佩服自己的口才了。
「我们去机场吧什么?要去美国吗?我要去狄斯耐好不好?」青雨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
「那有什么问题?!??只要你老爸把你未来的老妈给追回来,你要什么都有了!」
阿哲不改玩笑本色的又对亚勋说:「其实你不必那么钻牛角尖,有钱人家的女孩也没什么不好,少奋斗几年会有好多事可以做,这种机运不是每个人都踫得到的。」
亚勋没有反驳,那些对他而言都是次要的问题,他现在只想著该怎么做才能把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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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机场,亚勋脑中还是一片空白,没有头绪。
旅客已经开始入关,他放弃在大厅浪费时间的寻找,直接上了二楼,在出境口等待著。
不一会儿,他果然看到皓皓和她家人走来,人群中他还认出了汤家 。
在距离大约十公尺的地方,汤家 先看到了亚勋,他礼貌的点头微笑,亚勋也同样回礼。青雨这时也看到了皓皓,她甩开亚勋的手,努力向她飞奔而去。
「姨!姨!」她略微萎缩的腿,使她跑起来些吃力。
皓皓心疼的迎上前来,把她抱进怀中,心疼的亲著她稚嫩的脸颊。皓皓蹲在她身旁,两人细声的讲话,青雨不时的用小手模著皓皓的脸,后来亚勋才知道,原来青雨是在帮她拭泪。
「青雨啊,最近乖不乖?有没有按时到医院看脚?」汤家 也弯著腰和她寒暄。青雨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天使。
「青雨有乖,爸爸有带青雨去医院,青雨很勇敢,都没有哭。」她娇嗲的嗓音尤其惹人怜爱,皓皓更是抱著她舍不得放手。
「姨!爸爸说你要去美国,青雨可不可以去?妈咪是不是也去美国了?姨带青雨去好不好?青雨会乖!」她并没有哭闹,只是不停眨著大眼楮求皓皓。
「这小女孩是谁?」皓皓的母亲也对她感兴趣起来。「你怎么没说有朋友会来送机?」
亚勋朝他们走来。「青雨!怎么不叫人,没有礼貌!」
青雨像是接到命令似的,马上转身面对汤培渊夫妻,毫不考虑的脱口而出:「爷爷好!奶奶好!」
这一叫可叫得老人家心花怒放,连平常不苟言笑的汤培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去吧!有些话本来就该当面说清楚的,看你绷著脸真是难过。」汤家 催促著她向亚勋走去。
两个老人家早就被青雨逗得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
大厅里的人潮渐渐将他们推向另一边,原本个子就矮的皓皓,戴了一顶可爱的帽子,她低下头杷帽檐压得低低的,亚勋几乎看不见她的脸。
「昨天真是对不起,我失约了!」他微微弯腰,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还是被她躲掉了。「你生气是应该的。」
皓皓只是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我知道我是个软弱又没有用的男人,自己的生活本来就一团糟,对于未来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所以我不敢有任何承诺,尤其是对你……」亚勋努力的深呼吸,希望自己的勇气可以支撑到把话说完。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明确的态度深深伤害了你,但是……我是真的很在乎你,我求你说说话好吗?」
面对亚勋如此坦诚的表白,皓皓仍旧无动于衷。昨晚他失约所带给她的伤害,岂是这三言两语就可抚平的?她真的已经没有力量再去责备他,再去和他争辩谁付出的多,就算赢了又怎么样?伤害已经造成了,无论如何弥补还是会有裂痕。
「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能对过去全然释怀?好!如果你要听,什么恶心的话我都说得出口!」他用一副慷慨赴义,视死如归的姿态面对皓皓。
「我要你……留下来,为我!也为青雨。不管现在说这些话是不是太迟了,我不会再做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我——爱——你!」
一架飞机划过蔚蓝的天空,机场的搪音器正广播著催促旅客上机的声音。亚勋深怕自己刚刚的表白皓皓根本没有听见,他一时情急,伸手把她的帽子掀了开来,这样的举动反而教自己吓了一大跳。
「你的头发!你为什么把它剪了?」
面对一头齐耳短发的皓皓,他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她原来的模样,但那动人的纯真眼神依旧没变。
皓皓看著他,欲言又止。
扩音器里又传来催促的声音。
亚勋再一次恳求她,「留下来好吗?我是真的爱你!」
皓皓笑了,笑得灿烂又无邪,她终于开口对他说:「你不认为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吗?」
又一架飞机呼啸而过,大厅里的人群依然熙来攘往,愈来愈多的人潮渐渐将他们淹没,亚勋只觉得一切亮了起来,像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般的闪亮,四周愈来愈静,终于一切都静止不动……一切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