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世纪传说Part9 第三章

度天涯不时地侧过头去观察公主,她正用羡慕的眼神望著卓远之和幸之雾那一边。她是想跳舞吗?度天涯试探性地走上前,「一起跳舞吧!」

扬著头望向他,公主不确定地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牵起她的手走到舞池中央,灯光下他是骄傲的王子,而她是幸运的灰姑娘。

鲍主不大会跳舞,大多数的时候她只是跟著天涯的步伐,他带著她向左她就向左,他拉著她向右她就向右,前后全都由他决定,进退皆在他的掌握中。

他是主导者,而她只能盲从。

「度天涯……」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称呼他,在天涯的记忆里,他的名字在她口中总是一长串——自大、奸诈、胆小、没品又爱公报私仇,还会起鸡皮疙瘩,又是个娘娘腔,外加鸡婆的男生。

他在她的心里就这么差劲吗?仔细想想,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他了。

「度天涯……」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吞吞吐吐不是她的习惯,这样的她反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他情愿见到那个大声骂他的小矮魔女。

他个子高,腿也长,跟著他的步伐,公主慢慢疲惫了……音乐那么温柔,但越是温柔的东西有时候对人的伤害就越是厉害。她的心跳一点点从激动恢复到平静,许多从前看不清楚的事情清晰至极地显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忍耐这一次终于走到了尽头。

「度天涯,我不再爱你了。」

度天涯听在心上,没能激起大大的波澜。之前她也说过类似的话,或许没有这次庄严,但走到最后她依然没能走出他的世界。

从他平静的反应中,公主知道他没当真。但他当不当真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这一次她是真的这么决定了。

「奥古斯塔斯?克里斯塔贝尔?艾伯克龙比,我——公主从此将不再爱你,不再缠著你。今生除非你爱上我,否则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亲密的交集。」

音乐那么温柔,心却有一种被剥开的痛。抽回自己的手,她提著晚礼服的裙边行了个标准的公主礼,屈膝微笑,她带著自己的爱回到平民的世界。

灰姑娘之所以在钟声敲响前离开王子,不是害怕被发现自己只是个灰姑娘,而是她认清了灰姑娘永远不可能成为公主——这并不妨碍她寻找幸福,每个女孩都有一双属于自己的水晶鞋,只是你还没找到它。

平日里的小矮魔女没有这么冷静,她也不会叫他「奥古斯塔斯?克里斯塔贝尔?艾伯克龙比」,度天涯依稀察觉到她心境中的变化,只是他还不想面对。

「公主……」

音乐那么温柔,但许多事情却已经发生改变。摇摇头,她已经清楚地明白了童话和现实的差距。「我不是公主,你却是王子殿下。」慢慢向后退,她的微笑中收藏著他的身影。

「很多年以后,再回忆起这段经历,我可以很骄傲地说,我曾经爱上了一个真正的王子殿下,他风度翩翩,雍容尊贵,比我这一生见到的任何男子都要帅气。我很认真地爱了,可是王子不可能爱上假公主,但我不遗憾,至少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

音乐还是那样温柔,她却越来越清楚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她曾经也这样,一步步将自己逼到了绝境,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根本没有再多的勇气走下去。没有什么可再努力的,于是她没有了希望,也就不存在不切实际的奢望。放弃他,放弃这段感情对她来说是惟一能做的事。

「……别、别这样!」她的后退让度天涯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身为政治家,他需要掌握全局,不能错算一步,而公主恰恰是他无法算清的那一步。「我们像平日那样相处不好吗?我并不讨厌你。」若不是因为她,他跟卓远之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换作其他人,被卓远之利用也好,被龙铠伤害也好,他不会皱一下眉头,这份心意还不够吗?

「……对不起,也许你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我却觉得不够!不讨厌还远远不够,我要的是你的爱,你可以对我好,只是你无法爱上我。」要怎样他才能明白,「我不是你闲来无事的玩偶。」

闭上眼,望著王储殿下那张绝美的容颜,公主平静地说出心里曾经的怨怼。「你高兴的时候就玩一下,不开心便丢在一边——我是人,我是女生,面对感情我贪婪,永远不会知足。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我想要爱,我要你爱我,我要做你的女朋友。有一天,我还会期盼你娶我为妻,我不管你是王储殿下,还是寻常人家的儿子,我只是想嫁给你这个人。」

度天涯被她说得头痛,什么时候起她有了这些想法,他以为他们可以像现在这样相处,一直这样……一直这样相处下去,可能吗?

不可能!公主比他先一步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不只是身份上,更多的是情感上的差距。「你没想过要爱我,要同我共度一生,可我却想要这些。既然你无法给我想要的一切,我得去寻找能给我最平凡幸福的人。所以,再见!」

这一次是她走出了他的世界,走得决然。

就在公主和王储殿下决定分离的时刻,另一边却迸发出冷光阵阵。

咻——

一只飞刀飞到靶上,将车神的愤怒深深地插入。什么吗?她比幸之雾差吗?算起来,她还比幸之雾更早认识卓远之呢?卓远之凭什么将她丢在一边,跟幸之雾翩翩起舞。

真以为她想跟卓远之跳舞吗?她还不是想跟他套套近乎,以便了解梦中情人的一切消息,好做个最完美的少堂主夫人。说不定日后卓远之还是她的保镖呢!他凭什么对她不理不睬的?反了他了!

随便抓个人过来,她需要用竞技比赛来疏导心头的郁闷之气。「你——」

她手一招,侍应生立刻上前,「有什么吩咐?」少堂主说了,今天他们的身份是侍应生,他们要将礼貌周到的服务当成置敌人于死地一般。

将三只飞镖递到他的面前,车神想跟他一较高下,她要证明自己身为少堂主夫人的实力。「你先!」

客人的要求要尽量满足——想到少堂主的吩咐,黑衣男子不管怠慢,接过那三只飞镖,一一甩向靶心。

车神瞠目结舌地望著靶上的结果,拉过那个侍应生,她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人是神?「你……你经常练习\\*飞镖?」要不怎么三只飞镖都扎在红心中间的那个黑点上?

黑衣男子整整西装,面带羞涩地摇著头,「我不常练飞镖。」他主攻的是散打,拳上功夫甚为了得,飞镖……一般般啦!当少堂主面临危险,又不能使用枪的时候,他的拳头起关键作用。

不过他的功夫比起少堂主的跆拳道那还是小菜一碟,少堂主会的功夫很多,他常说实战中根本没有人管你使用的是什么功夫,只要能击倒敌人就是好功夫。而且少堂主的剑术至今未曾在众人面前施展,不曾展现的功夫往往是最可怕的绝招,呜,真的好想看看哦!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小姐的眼楮瞪得好大,看上去怕怕的。其实光从她的外观上,侍应生也分不清她是男是女,只是她的喉结不突出,就暂且当她是「小姐」吧!「如果您没什么吩咐,我就暂行告退了。」你到底还有没有鸟事?没事老子滚了。

揪住他的衣袖,车神绝对不能放过神人。「你丢飞镖的技术是怎么练出来的?说来听听!」

「每天坚持练习臂力,举杠铃,练臂肌。然后每天掷飞镖三干次,十年下来差不多就能达到镖无虚发的境地了。」

他说得很轻巧,但听在车神的耳中简直如同神话。卓冠堂小小的侍应生都能达到这种境地,换做卓远之这样的少堂主保镖岂不是更加厉害。那少堂主呢?

车神眼冒绿光,她想冲上去向卓远之问个究竟。猛转身,正撞上战野的胸部,哦!那坚硬的胸部啊!差点儿撞掉了她的鼻子。

「你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他能不慌吗?怪不得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卓冠堂的保镖再怎么伪装也改变不了本质,随便丢丢飞镖就曝露了身份。平常侍应生哪有这么狠的杀人功夫?

拦住她蠢蠢欲动的身体,战野好言相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应生,你干嘛慌成这样?」

「我哪慌了?」究竟谁在慌?「我只是觉得卓冠堂小小的侍应生的功夫都如此了得,所以想向卓远之问个究竟。」

战野挡住她搜索的视线,这时候他发现个子高还是有点儿好处的。「他正跟幸之雾跳舞呢!你这时候去打扰他太不合适了,说不定还会闹个不懂事的罪名,给他……他的少堂主留下不好的印象。」

说得也是哦!车神无奈地站在一边,那就等吧!反正她等待心中的少堂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样干等著多无聊,「不如我们也去跳舞吧!」战野横扫舞池,卓远之和幸之雾算是比较正常的一对,宇文浪和朵猫猫那叫跳舞吗?怎么看都比较像在玩摔跤。还有天涯和公主,他们俩怎么停了下来?公主离天涯越来越远,好像就快离开他了。

不管别人的闲事,战野只想和车神跳上一支愉快的舞。

「跳舞!跳舞!」

他拉著她的手走进舞池,车神也没有拒绝,跟著他走到舞池中央,下一刻两个人都傻了。

应该先迈左腿,还是先出右脚?要不,左右一起动?

战野比划了半天,终于用求救的目光望向车神。

「我应该先迈哪只脚?」

「你不会跳舞?」她的眼楮瞪得更大了,比靶心中央的红点还大。「你不会跳舞你拉我下舞池干什么?」

不会跳舞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谁生下来就会跳舞?「你告诉我先迈哪只脚,我不就会跳了嘛!」

有这么简单的事吗?车神仰天长呼一声,准备离开舞池。战野急了,上前拉著她,死也不肯松手。

「告诉我啦!快点儿告诉我啦!」

「如果我知道应该充迈哪只脚,一定会告诉你的。」

「呃?」

闹了半天她也不会跳舞啊?他们俩果然很般配嗳!战野傻笑的表情让车神非常窝火,「你笑什么笑?你一个大男生都不会跳舞,凭什么笑话我?」

「我没有!」

「你就有!」

「我真的没有!」

「你就是有!」

两个人争执不下,吵闹声夹杂在舞曲中竟有种奇妙的感觉。车神说到气愤处,忍不住拿梦中情人跟战野作比较。「少堂主一定不会像你这么龌龊,他笑话我就会直说,才不会加以掩饰呢!」

又提那个幻想出来的少堂主,是可忍,孰不可忍,战野拉直了嗓子吼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又没见过他,你凭什么说他不会?自以为是的死人妖!」

死人妖总比\\*\\*男好吧!「你连参加晚宴都不忘要小姐帮你把《蜡笔小新》录下来,你不\\*\\*世界和干。」

他是世界危机的制造者吗?凭什么那样说他?战野自认动感青春,比阴沉沉的梅菲斯特好太多了。

「你别幻想了,我告诉你,你的梦中情人根本不是什么玉树临风、高大威猛、举世无双、天下无敌,他就是……」

「亦悠,你在干吗?」

幸之雾一声吼叫让全场的音乐声瞬间停了下来,朵猫猫和宇文浪的摔跤比赛到此为止;公主和度天涯的告别仪式暂且放下;战野没说出口的真相也成了暂时的秘密。

顺著幸之雾的声音,众人看见亦悠单腿挂在楼梯扶手上,眼见著就要滑下来。小恶魔又在惹事了!

卓远之大步上前想要抱下亦悠,顺便狠狠揍他的,让他明白在他尚无能力飞跃楼梯的时候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他刚跨上楼梯,另一边又传来朵猫猫的惊呼声,优优这小丫头人小身体也小,竟然穿越了二楼的栏杆,双手向下,大有表演仙女下凡的意思。

这两个小恶魔同时在玩命!

朵猫猫大概被吓呆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一群伪装成侍应生的保镖也傻了,不知道是该显出真功夫救下亦悠少爷和优优小姐,还是继续保持侍应生该有的本分留在原地待命。

卓远之再度被摆在选择的杠杆上,如果他去救亦悠,无疑优优被摆在了死神的手中,反之,他可能会失去亦悠。阿猫被他送去了津庭叔那边,现在惟一能

救两个小恶魔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究竟放弃谁,救谁?卓远之被逼到了疯狂的边缘。

「你去救优优!」

千钧一发之际,度天涯的冷静救了两个小恶魔,他将卓远之推到优优那边,梅菲斯特的功夫可以飞到半空中救下优优,而天涯没有这么高深的本事,他只能顺著楼梯救下亦悠。

卓远之几乎是无意识地飞身上前接住了从楼上飞下来的优优,小丫头不知道害怕,仍咬著手指冲著远之笑个不停。

度天涯那边就没这么简单了,他的击剑术还不错,身为混血儿他可没练过轻功。好不容易抱住了亦悠,下滑的力道却让他的身体顺著楼梯滚了下来,他用自己的怀抱保护好亦悠,眼见就要摔得鼻青脸肿,幸好战野够机灵。

他「随拿随掷,随掷随中」的功夫在这一刻发挥出威力,随手拿起吧台旁边的沙发垫,他也不管轻重,将那些垫子一个个丢到楼梯上去,正好抵消了天涯向下滑的趋势,柔软的垫子解除了天涯被毁容的危险。

危机在瞬间发生,在瞬间解决,而三个人彼此间的默契却不是瞬间能酝酿产生的。

度天涯挣扎著站起身,抬眼瞥见沉黑的眼眸中盛满感激。顷刻间,度天涯感到卓远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无所不能,他也有害怕、怯弱,甚至自卑的时刻。只是,他掩饰得很好,不叫人看见,连最亲密的人也掩饰。

将亦悠送到卓远之的怀中,看著他一手抱著一个小恶魔,满脸写著担忧。度天涯竟有种错觉,仿佛卓远之是这对小恶魔的……爸爸。

他的过往像这黑夜,浓得叫人看不清。

「罗兰德三骑士少了谁也不行!」

罢才的危机让战野认清了这一点,或许他没有卓远之那么「超人」,但他也有被需要的时刻。这感觉真好!「所以……」

战野望向度天涯,303寝室是他们三个人的,天涯也有发表意见的权力。撩过垂在肩头的金色卷发,天涯迅速收起拳头向著卓远之的腹部就是一拳。

「喔——」

那痛呼不是从卓远之的口中发出的,而是两个小恶魔互相对视之后,替他们的远之做的配音效果——怎么听都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

虽然卓远之不问,但天涯还是会告诉他挨打的原因。「你现在两只手都抱著小恶魔,绝对没办法反击。这时候不打你,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叫什么解释?卓远之翻了个极没气质的白眼,算了,这一拳就当是回报他救下亦悠吧!「你确定一拳够吗?」

「你被吓傻了吗?」

三个人之间又恢复了从前的玩笑态度,这感觉真好,好到卓远之忘了心底的害怕。

「回来吧!」海蓝色的眼眸真诚地凝望著卓远之,天涯替他作了最好的决定。

回去吧!罗兰德三骑士少了谁都不行!

正当他们三个人握手言和的时候,朵猫猫接到消息走到卓远之的身旁。「邀海秆闯入两个不明物体。」

不需多语,只消一个眼神。「阿土!」

阿土早已准备好最详细的报道,卓远之大致听过,唇角勾起梅菲斯特特有的微笑。「随他们去吧l」能躲在汽车的后备箱里到达卓冠堂,进入邀海轩而不被卓冠堂的精锐保镖发现,记者团团长柯柯的功力非同小可啊!

还功力?梅忍礼差点儿没被柯柯的功力害死,都是她啦!说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弄清幸之雾和卓远之的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跟踪到卓远之的家寻找最确切的证据。害得他跟著她蜷缩在汽车后备箱里跟到了这儿,人家是歌舞升平,他们是比鬼还惨。

这里这么大,到处都黑漆漆的又不能开灯,干嘛?省电费啊?在这种鬼情况下,就算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他们也看不见啊!

早知道该写封信给学生会,申请给记者团配备夜视镜——柯柯为自己工作不周详而自责。情绪不能低落,她为自己和梅忍礼打气,「你就权当自己是瞎子,想想人家盲人是怎么生活的,你借著月光还能看见东西,该觉得幸福才是。」

是是是,他跟盲人比简直幸福得要飞翔了。听从柯柯的话,梅忍礼索性闭起眼四处模著,手指踫到坚硬的物体,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小声点儿,你想被人以非法入侵罪给告上法庭啊?」

不知道是谁在扯著嗓子呐喊,梅忍礼不敢指责她,只好捂住她的嘴巴,阻止她继续暴露两个人行径的愚蠢行为。

将那个坚硬的物体拿在手中,借著走廊的灯光,柯柯仔细瞧了瞧,原来是相框。那里面有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手里抱著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仔细瞧那男人,与卓远之竟有七分相似,只是比他略老了些。

「哈哈!梅忍礼,这下咱们可逮著证据了。」柯柯端详著照片,像看到了揭露政界丑闻的头版头条似的,「我倒要看看卓远之这下可怎么狡辩。」

梅忍礼没她那么得意,眉头紧锁,他忽然意识到,「这照片中的女生跟幸之雾长得很像,看这照片似乎有些年头了,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不是卓远之的照片,这是幸之雾小时候的相片。」

对哦!柯柯动手拆起相框来,梅忍礼压根没来得及阻止。「你干吗?」嫌私闯名宅罪名不够大,还要安上个「抢劫」才觉得过瘾吗?

这他就不懂了,「一般值得纪念的照片背面都会留下些字样,我想看看幸之雾会不会做愚蠢的事。」

幸之雾没有做,却有人为这张照片留下了些什么。顺著走廊里幽暗的光线,照片的背面浮现出岁月的印记——

「卓英冠父女合影留念。」

落款不是人的名字,而是留影的原因——

记:之雾五岁生日快乐!

这一次记者团团长柯柯的冒险行动的确揭开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被黑道掩埋了数十年,一个没有人愿意踫触的秘密。

随著那秘密的揭开,卓远之与幸之雾的真实关系也在日趋明朗……

第26话:大家一起谈恋爱

「呜——」

清晨睁开朦胧的睡眼望著周遭的环境,阿猫极不习惯地寻找著感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看起来有几分熟悉又不是很熟悉。

对了,它想起来了,昨晚它跟著主人重新回到了罗兰德学院的303寝室,它正趴在矮小的卧房里呢!

有段时间不待在这种地方,阿猫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它有点儿开心又有点儿烦恼,像思春的少女一般多愁善感。开心的是它又能天天看到小姐的芳容,与她共叙芳心;不开心的是,那只狼不像狼,狗不像狗的东西又在鬼哭狼嚎了。

你当阿狗为什么鬼哭狼嚎?还不都因为那只黑呼呼的脏东西又回来了嘛!死黑豹,找个地方,找群猫去繁衍后代不就完了嘛l干嘛又来调戏它的小姐?

两只宠物互看不顺跟,它们的主人彼此间也夹杂著些许别扭。重新回到303寝室,卓远之心里还有些疙瘩。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因何而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已悄悄改变,不似以往。有问题不能赖别人,还是得自己解决。

打开房门,卓远之迎头就看见战野在打扫客厅。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最怕打扫卫生的战野竟然积极行动起来?而且今天是卓远之的值日时间,不该由战野代为打扫。

「我来吧!」

卓远之想伸出手去接战野手中的吸尘器,这小子什么时候反应敏捷起来,竟然避开他的手,依旧埋头苦干。

还有,度天涯平时这个时间早该去与公主练习击剑了,现在都几点了?他竟然站在阳台上发呆,傻了啊?

「天涯,你不去见公主吗?」

「她的伤势还未完全痊愈,现在不适合练习击剑。」话刚出口,度天涯就收住了。公主会受伤全拜龙铠所赐,也就是与卓远之脱不开干系——这正是卓远之离开303寝室,选择退学的根本原因。

他们在不经意间再度踩到地雷,原本愈合的伤口在瞬间又迸裂开来,暗红的血丝让人感觉不到痛,伤痕却是历历在目。

总该说些什么,避开这个尴尬的时刻。

「你……」

「我……」

度天涯和卓远之两个人同时开口,却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时闭仁嘴,303寝室里的安静让他们觉得不安。

「你们都不说话,我有话要说。」战野这愣头小子突然开了口,倒是救了他们两个。「今晚我约了车神,我打算跟她挑明。」

卓远之的手撑住头,后脑勺隐隐发痛。这是怎么了?一个问题没解决,一个问题又来了。最近问题不断,不信邪的他很想让八卦和那只多嘴的「无语」鹦鹉帮忙算算流年。唉!还是先解决眼前事,再判断未来吧!

「战野,你打算跟车神挑明什么?」她的梦中情人就是我?

「我爱她。」

战野郑重地望著卓远之,仿佛他想表白的人不是车神,而是面前这个黑眼男生。「我爱她,不管她爱的是幻想中的卓冠堂少堂主,还是现实中的卓远之,我都爱她。我要告诉她,我不想再隐瞒下去了。」那天晚宴他就打算告诉车神的,可那两个小恶魔突然闯了进来,打破了他的整盘计划。现在说也不迟,若是再不说也许真的迟了。

他的感情问题即使身为朋友,卓远之也不能干涉,但战野跟他说这些,摆明了是跟他下战书。「我不爱车神,这辈子也不会爱上她——这一点,战野你该相信。」

用修理小姐时划伤的手指耙了耙棕色的脑袋,战野的心情有点儿乱。「我知道你不爱车神,但她爱卓冠堂少堂主,而你的身份正是全球第一大黑帮卓冠堂的少堂主。光是这层关系,我就必须得跟你下战书。不管你愿意与否,我都得想方设法打败你——你别说,什么也别说,先听我说——我知道我这样想很傻,可是除非车神不再迷恋卓冠堂少堂主或者我不再爱她,否则我们之间的战斗不会停止。」

这是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斗,虽然傻却是为了青涩的爱。

卓远之明白战野现在心中无能为力的挣孔,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最让战野窝火的地方就在这儿,明明知道卓远之是无辜的,在感情面前却必须将他当成对手。更可恨的是,车神迷恋的是幻想中的卓远之,连带著他的对手也是幻想出来的卓远之。

愧对朋友,战野却不知道该怎样解开这段心结。

特洛伊酒吧到了收工的时间,空荡荡的酒吧内没剩下几个客人,倒是侍应生占了其中的大多数。踩著滑板,战野将收好的酒杯交到吧台,接下来的工作归车神解决。

「累吗?」战野简单的两个字含概了整晚忐忑不安的心情。

\\*\\*男这么关心她做什么?车神提起防备的心理,紧张兮兮地盯著他,连拳头都准备好了。「你想找我打架?」

真当他是\\*\\*啊?死人妖实在是不知好歹,战野倒抽口气,他装不来绅士,还是直截了当点儿,更符合阳光男孩的个性。「如果你不太累,忙完了吧台这边的事,咱们坐下来喝一杯吧!」

「你请客?」

「OK!没问题!」

有人请客,车神当然愿意喝一杯。加快速度干完手中的活,她等著喝光他口袋里的最后一分饯。

两个人双双坐下来,平时打闹惯了,突然这样安静真叫人有些不习惯。车神不笨,从战野欲言又止的表情里看出他有话要说。

「有什么就直说吧!是借钱还是要我借人?」

「借人?」他没事干跟她借人做什么??

「你不是出去打群架缺人充数吗?」车神说得一本正经。想当初,她年幼无知出去打群架的时候就喜欢带上很多人壮声势。后来听爸爸和哥哥说了少堂主以一抵百挑掉贩毒集团的事后,她才明白人多没用,厉害的角色一个就够。「你要多少人,明说吧!」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战野正色道:「我的确要向你借人,但不是为了打架,我借得不多,只借一个人。」

这小子聪明,比她更早领悟「人不在多,厉害就行」的道理。「借谁?你心里有谱了没有?」

「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开口。」战野低吟了片刻,并非玩深沉,纯粹是底气不足的表现。「我想借……借……」

「把我当朋友,你就尽避开口。」吞吞吐吐算什么男人?车神完全将战野当成了哥们,连说话的口气都跟哥们无异。

偏偏战野无法把她当哥们,「我想跟你借……你。」

「行!没问题!」转念一想,不对啊!车神瞪大眼楮,在灯光下竟也有几分妩媚的姿态。「你要借我?而且不是为了打架?」那是为了什么?

将手边的解百纳一口饮尽,若酒能壮胆,战野希望这一生的胆量在这一刻可以尽情涌现。「我要你陪我谈恋爱。」

车神被他说蒙了,「\\*\\*男,你是不是《蜡笔小新》看多了,不会说正经话了?什么叫‘陪你谈恋爱’?」恋爱这东西也能陪吗?

正因为不能,他才需要借她使使啊!「我喜欢你,除了你,我不想跟任何人谈恋爱。」他人笨口拙不会说话,感情却是真的。「你对我而言,一直就是特别的。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对我产生了影响,否则我不可能轻易记住你的脸。即使是卓远之和天涯也是花了一番心思才让我记住他们的,可你不同l你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你先等会儿。」车神挽起袖子,来回揉搓著手臂上的肌肤。「你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度天涯传染了呢!「战野,我可以说句心里话吗?」

瞧车神那认真的表情,战野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莫非她要对他说,我也想陪你谈恋爱?「你说!」

「你实在不适合演肥皂剧里的深情男主角,你说这段台词的时候太肉麻了,听著不真实。还是把主角的位置让给度天涯吧!他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站在那里就像那么回事,你就演配角吧!风风火火的阳光男孩,形象讨喜,难度又不会太大。」

战野憋了又憋,实在憋不下去了。他用心说出来的话竟然被当成肥皂剧里千篇一律的台词,换作任何一个真情真义的男生也无法忍受自己平生第一次表白就差成这样啊!

倏地站起身,他的男儿气概吓到了车神。「你想干什么?」

「这不是肥皂剧!我爱你,我真的爱上你了,死人妖。」他喘著粗气,从冒著寒气的冰水里看到了自己水漾的影子,好渺小。「很难相信是吗?」

当然很难相信,有哪个男生一边表白,一边还管心爱的女生叫「死人妖」,这不是欠扁吗?车神摇摇头,决定不入他的圈套。「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整我,不过我是不会掉进你的陷阱里的。你还是换个人试试吧!或许会成功。」

掏心掏肺的表白竟换来这样的结局,战野火了。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她的下巴借著身高优势,用吻堵上了她伤人的嘴。

他们彼此间的初吻同一时间宣告——过期!

车神不停地用手背去擦自己的嘴巴,擦得小嘴又红又肿,她还不肯放过自己。更有不断的咒骂声从小嘴里吐出来——

「\\*\\*男,死\\*\\*男,该死的死\\*\\*男,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人谈恋爱。」

「有点儿恶毒哦!」

这时候谁还敢在她面前露出奸笑?车神杀人的目光投\\*过去,除了梅菲斯特,还有谁这么大胆?「他敢拿我开玩笑,我这样诅咒他还算便宜了他呢!」

都到了这一步她还认为战野是在跟她开玩笑,究竟是战野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她压根不想面对现实?「车神,别骗自己了。你心里清楚,战野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你早该感觉到,你对他而言,是非同寻常的。」

懊死的\\*\\*男有一群该死的朋友,车神不想听卓远之胡扯八道,她拒绝听任何有关战野的感情问题。

「你如果还想坐在特洛伊酒吧,就别再提任何跟‘战野’两个字有关的话题。」

「好!」卓远之爽快地答应,反正今天他也没打算跟她提战野。「不如我们来说说你的梦中情人——卓冠堂少堂主好吗?」这一直是车神很想了解的话题,可是被战野扰乱的情绪尚未恢复过来,她有些无精打采。「你真的是卓冠堂少堂主的保镖?」先前都是她的猜测,她需要得到卓远之的亲口证实。

「你想知道我是谁?」卓远之的手指轻点著手边的酒杯,龙舌兰太烈,他却不觉得自己会醉。「不想知道你心目中的卓冠堂少堂主究竟是什么样吗?」

既然他想说,那就给他机会吧!车神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她需要冷静。「我知道卓冠堂少堂主是什么样子,他长得不怎么帅,头脑也不属于智慧型的,估计功课也不太灵光。但是他身材魁梧,看上去孔武有力,就像电视里的超人。我最喜欢的就是他的个性了,你们都不知道,他冷酷得要命,杀人不眨眼,对待身边的人却真挚诚恳,像一只可爱的哈巴狗。」

「我长得帅吗?」

卓远之突然伸长脖子靠近她,让她仔细看他的脸,在他深邃的眸光里,车神想不认真都难。「你?你或许没有度天涯那么好看,但的确很帅,个性化的帅气。」说这话,车神绝对平心而论。

很好,卓远之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接下来他要告诉车神。「身为全球第一大黑帮的接管人,没有智慧的头脑是无法担当大任的。还记得我带你去解救人质的那一次吗?咱们齐心合力救出了战野的爸爸和三叔,当时我的总指挥你觉得怎么样?」

那是车神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战斗的威力,卓远之当时的表现可圈可点,勇猛中不失智慧,的确能担当大任,当时她还想将他推荐到卓冠堂呢!「你很厉害,如果你创立黑帮,花工几十年的时间,应该会有不小的成就。」车神实话实说。

不错,她准确的认知让她更接近真相,下面是该纠正地对卓冠堂少堂主身材错误的观点了。

「别以为混黑道的都该长得跟猪头三似的,你父亲和哥哥跟白道人士无异。如果黑道人士长著一副‘我是黑道’的标志性面容,恐怕也没办法生存了吧!」虽然不至于像偶像剧里的黑道大哥,各个长得如花似玉,但也不至于全都是从相扑队里刚退役下来的吧。

说得有理,车神回味著他的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卓远之见过她的父亲和兄长吗?为什么知道他们长得都很正派?莫非是猜的?未免太准了吧!

还没完呢?「什么叫‘冷酷得要命,杀人不眨眼,对待身边的人却真挚诚恳,像一只可爱的哈巴狗’?」这是卓远之听到的最别扭的词汇,他哪一点儿冷酷了?杀人不眨眼那是恶魔,他是有礼有节的梅菲斯特,虽然跟恶魔属于同类,但档次不同。「可爱得跟哈巴狗一样的人是没法做卓冠堂少堂主的。」

「可爱」一词原本就不适用于黑道。

「你根本不了解卓冠堂少堂主,还敢拿他当梦中情人?」他的口吻含著嘲笑。

顷刻间,车神对卓冠堂少堂主的所有认知都被推翻,她不服气地嘟著嘴,还有法宝没显出来呢!

「我当然了解少堂主,四年前他独自一人灭了亚洲十一个贩毒集团。」

卓远之好笑地摇了摇头,正常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独自灭掉十一个贩毒集团,这是常识。

「他带了很多手下,做了很多前期工作。灭掉那些贩毒集团用了他两年的时间,他还牺牲了两个手下,因为他们帮他做卧底。」成功总是要付出代价的,高高在上的人牺牲的往往都是手下的生命。在这一点上,卓冠堂少堂主有著同样的卑劣。

就算那件事她了解得不够全面,但她还了解其他的事呢!「三年前,为了解救一个人,少堂主独闯美国黑帮,风云四起间灭了人家整个帮派。」

这点她倒是说对了,「可你知道你拿整颗心去爱慕的卓冠堂少堂主是为了解救谁而灭了美国那个黑帮的吗?」

下意识地,车神不想听到那个答案。骗自己这么久了,即使她想,卓远之也不忍心再看著她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因为她不是一个人活在虚幻的世界里,她连带著战野也无法获得现实中的爱情。

「那个让卓冠堂少堂主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你也认识,她就是幸之雾。」

车神的心在旅途中颠簸了一下,没关系!她还有自欺欺人的资本,「那天在晚宴上,那些侍应生都管幸之雾叫‘之雾小姐’,她大概是少堂主的妹妹吧!」

还想再逃避?车神啊车神,你为什么就不能面对现实?

只因她坚信自己知道的都是事实,「反正……反正我还知道,少堂主几年前完成了卓冠堂和龙门全世界最大的两大黑帮的联手。」

「他没有完成两大黑帮的联手,而是用卑劣的手段毁了龙门门主龙铠的自尊。前些天,龙铠找到了卓冠堂少堂主,想用同样的方式毁灭他,结果你崇拜的卓冠堂少堂主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牺牲了朋友,牺牲了一个无辜的女生。」

「你胡扯!少堂主不会做这种事。」

阖上眼,为了让她从梦中醒来,卓远之不介意撕开自己最丑陋的伤疤,摊在她的面前以供参观。「谁说他不会?他亲手将公主推到了最危险的地步,他差点儿就失去了朋友。」

车神吓得倒退一步,「难道说……难道说你是……」

「卓冠堂少堂主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老,他的确年轻有为,但不是三十八岁,减一半吧!他今年十九岁。」

谜底揭晓,也许真相不是你喜欢的,但却是你必须得面对的。摇晃著地面前的冰水,她的确该清醒清醒了。

「我就是串冠堂少堂主,真名卓远之。等我做上堂主的宝座,‘卓冠堂’便会更名为‘卓远堂’。」

「我不信!我不相信1」

车神甩著头,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不是真的!你怎么可能是卓冠堂少堂主?少堂主怎么可能像个平常学生一样在罗兰德学院上大学?你还跟度天涯、战野他们相处得那么融洽。这决不可能!你骗我的,对不对?是战野拜托你来骗我的,他想要我对少堂主死心,所以就要你来说这番话,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卓远之做惯了梅菲斯特,不知道该如何纵容一个女生的自我催眠。他拿出手机,按下几个键,很快那边传来了车神最熟悉的声音——

「有什么吩咐,少堂主?」

是哥哥车鬼的声音l车神无论如何也不会听错这个声音,哥哥叫卓远之「少堂主」,难道他真的是……

卓远之表情平静地跟手机那头的车鬼作著交代,看似平常却全是卓冠堂内部的事务。临了,他还向车鬼问了津庭叔的情况,然后话题转移到卓英冠身上。

「爸的车需要检修了,你盯一下。」

币上手机,车神的脸再也挂不住了。他真的是卓冠堂少堂主,卓远之真的是她的梦中情人?

「现在明白了吧?你根本不了解我,你对卓冠堂少堂主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荒唐无稽的儿童游戏。」

卓远之嗅著龙舌兰的气昧,却不喝。有时候醉和清醒都在一线之间,你想清醒就不会醉,你想沉醉,清醒却不会放过你。

车神低著头,终于见到梦寐以求的卓冠堂少堂主,她却根本激动不起来。事实出乎她的意料,那根本是她无法掌控的局面。「为什么告诉我?你隐瞒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的身份属于卓冠堂的秘密,你应该继续隐瞒下去才对!为什么要告诉我?」

原来,当事情的真相让人难以接受的时候,身为高等生物的人类会出于自我保护,而情愿永远不面对现实。

这就是人,处于青涩年代的人更是如此。

卓远之承认自己的自私,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他会牺牲公主;为了让自己的朋友获得真爱,他不会管车神会不会受到伤害。

他是梅菲斯特,爱与恨都来得残忍。

「你可以不接受现实,战野却不能活在虚幻的世界里。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我要告诉你……」

「别说!」车神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捂起耳朵,她什么也不想听到。「别说!别说!」

要痛就一次痛到底吧!「我不会喜欢你,更不会爱你。你就死心吧!」

抽身离去,龙舌兰在特洛伊酒吧的灯光下散发著醉人的魅力。

度天涯坐在吧台的另一边看著车神的对面来去著战野和卓远之两个人,他却自始至终没有出面,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两个人的问题,多了谁也解决不了。

何况,他也不是爱情顾问,连自己的问题都堆积如山。

这么晚了,度天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了这里,击剑房里安静得出奇。站在门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些什么。

已经九天没见到公主了,除了放寒假那一次,他们从没有分开过那么久。击剑房是他们俩最常待的地方,可自从那天晚宴上,公主说出「不再爱」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像是故意躲著他,他去了所有她常去的地方,可都没看到她的身影。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们连朋友都做不起了吗?

推开沉重的击剑房大门,光影稀疏间,他看到了那个牵挂许久的身影——她挥汗如雨的身体摆出女剑手的标准姿势,手巾的花剑不断挥舞著,刺出再刺出,她练得极认真。

刹那间,度天涯呼吸变得平顺,不再爱他,至少她还没有放弃击剑。这是他们之间最初的牵绊,也是最紧的联系。

站在原地,他不敢打搅她,贪婪地看著她的每个动作。他们从相识到熟悉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滑过,他惊讶地发现他竟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到她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句话都没逃过他记忆的划痕。

说度天涯不在乎公主,说王储殿下失去小矮魔女毫不在乎,说他和她之间可以像陌生人一样相处,谁信啊?

任凭他屏住呼吸,公主还是察觉了熟悉的气息在此时出现。收起手中的花剑,她简单地点了个头,就像是见到一个认识却不熟悉的人一般。

她客套的表情让度天涯很不习惯,「小矮魔女,我们之间非得这样不可吗?」

「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啊!」耍了个花式,公主手中的花剑再度出击,她已可以击出很漂亮的招势,跟初见他时完全不同。

只是她的改变他从来都看不到,直到量变转变成了质变,他才惊觉自己无法忍受这样的变化。「你究竟想怎样?你倒是说啊!」

冲著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搀杂著的冷漠不是公主习惯的表情。「到了这时候,你还问我想怎样?」公主有些怀疑,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他这样的男生。「我不想怎样,从我决定不再爱你的那一刻起,我对你就没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愿望了啊。」

「可你现在这样,你想要我、我怎么……」他在说些什么啊?度天涯压根不知道自己想怎样,他只是一味地排斥现在这种相处方式,他自私地想回到从前被地爱的模式里,却又不懂得付出与获得需要持衡。

「我不希望我们俩连朋友都做不成,只要你开口,能办到的我一定会努力去做。」难道这样都不行吗?他自认已经放下了王子的自尊,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他呢?

「我要你爱我!我早就说过了,我要你像平常男生一样爱著我,别说这是奢望。你对我也有感觉,我知道。」只是他的身份,他们彼此间的差距让他不愿意靠近地,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她尝够了,不想再沦陷其中。

要怎样他才能明白,她爱的是度天涯这个人,而不是他王子的身份。

要怎样她才能明白,王子的身份早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度天涯无法改变。

从那双海蓝色的眼眸中,公主已明白她的要求他办不到。无所谓,她不会再如从前一般充满希望,所以不存在所谓的失望。甩起手中的花剑,她挥舞得淋漓尽致。

望著她的身影,度天涯许久不曾说话,沉默的空气压在他们俩身上,终于他开口了,吐出了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语言:「你根本不爱我。」

迈错了脚步,她手中的花剑在瞬间停了下来。转过头望向他,她有一时间的忡怔——他说什么?

「你根本不爱我,小矮魔女!」

天涯上前一步,目光紧迫著她,他不许她,也不许自己逃避。「如果你爱我就该接受我的王子身份,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该努力适应我的步伐,调整你的生活态度;你该用你的努力让我爱上你,让我离不开你。可你什么也不做,只因为得不到想要的回报就选择彻底离开我,你以为勇敢地放弃就是最聪明的决断吗?你以为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可你想过我的感受、我的需要吗?」

没有吗?她做得还不够吗?表白得还不够吗?爱得还不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度天涯几乎是在吼:「你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让我接受你,并回报你的爱。你为自己努力过吗?什么都不做,你就认定自己跟我之间的差距,你就退缩到自己的壳里。最可恨的是……」

他深呼吸,心底里某些东西在蠢蠢欲动。「最可恨的是,你的计谋得逞了——我慢慢接受你,我越来越注意你,越来越在乎你,甚至……甚至喜欢上你,可你却就这样一走了之,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很小的时候,在他被魔女妈妈当成公主来养,在他认为自己就是女生的时候,他喜欢上了具有梅菲斯特潜质的卓远之。随即而来的是戏弄,是真相大白后的尴尬。多少年了,他好不容易再喜欢上一个人,或许尚未达到爱的程度,但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走到这一步,领路人突然转过身向你三鞠躬。「对不起,我不想走了,剩下的路你自己看著办吧!」

度天涯不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却无力挽回。夺下她手中的花剑,他使出浑身解数,击出最狠的剑招。

他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直到再也无力使出任何一招,拉过她的手,他将花剑塞到她的手中。

「还给你!全都还给你,这样行了吧?」

303寝室陷入前所未有的泥潭中,度天涯和战野对坐在沙发工,两个人的面前各自放了一杯黑咖啡,苦到不觉得苦,也许这是他们现在需要的滋昧。

卓远之非常自觉地照顾好阿狗和小姐,让阿猫安静地待在房中,他这才走到客厅,面临低气压的困扰。

他来得正好,战野正有话要问他:「你跟车神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了?」

「是。」做了就做了,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该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有这个权力。」

「可为什么非得是这个时候呢?」战野的疑问中搀杂著埋怨的成分,「我刚刚向她表白,你却在这时候告诉她,你就是她的梦中情人,你才是真实的卓冠堂少堂主。你这样做,叫我怎么办?你难道不觉得过段时间再说出事情的真相会更好吗?或者,你根本就不要说。等她爱上我,一切都会好起来,对!一定都会好起来,根本不用担心,会好起来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不像是对别人说话,倒颇像自言自语。卓远之只是静静地望著他,像在看一台坏了的收音机,不能选台也不能关,只是默默地听著。

等到电池用完,收音机便自动消声,卓远之才再度开口:「说完了?」

说完了就轮到他来说:「我不为我做过的事解释,既然做了,就一定有我选择去做的理由。但是,战野,我想告诉你,我不想插在你跟车神之间,不管是真实的介入还是虚幻的存在,我都不想做那个第三者。能爱,哪怕得不到回报;能追求,哪怕希望渺茫——这都是一种幸福。等到你连想看她一眼都很困难的时候,你才会觉得今天的种种痛苦都是一种欢娱。」

他在说的是他的亲身体验吗?天涯凝望著他,眼中揉进几分深邃。「幸之雾究竟是你什么人?」

「她的母亲一生只爱过一个人,」从口袋里掏出烟,卓远之需要干静心绪的力量。「那个人就是我爸。」

卓英冠?难怪幸之雾管卓英冠叫「卓爸」,难怪她住在卓冠堂,莫非她才是真正的卓冠堂继承人?

「这其中的纠葛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有机会慢慢说给你们听吧!」卓远之尚未理清思绪,真要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而且个中就里,他也不是很清楚。

「倒是天涯,你跟公主打算怎么办?」战野那头还属于尚未起跑,结局如何尚待发展,天涯这边却是结局已定,只等挽回。

天涯甩甩垂在肩头上的金色卷发,绝美的脸上夹杂著不属于这个青涩年华的复杂。「就那么办吧!我不想再理,我和她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该有的交集早些了结——这样更好。」

既然看得这么开,他干嘛坐在这里陪战野喝苦咖啡?卓远之正要戳穿天涯自编自演的谎言,门外的敲门声打破了三个人相对独立的空间。

夏季果然是适合红色的季节,尤其是身高达到一百七十公分,身材相当凹凸有致的女子,穿上火红的露脐短裙,更是惹火到极点——连处于恋爱阵痛中的战野都想吹口哨了。

「火曦小姐,如果有人想对你犯罪,那个人绝对值得原谅。」因为全是她完美的曲线惹的祸,见著这样的女子不想犯罪的男人根本不能算是雄性动物。

可惜的是,这样的雄性动物的确有一只,而且浑身还散发著福尔马林的味道——除了度一舟那个窝囊废,还有别人吗?

她穿成这样,本想让他把持不住犯下致命的错误,从此甩不掉她。他倒好,以超人的冷静为她上完了一堂伦理道德课,然后上楼梯回卧房睡他个大头觉。

他如果是男人,火曦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人妖了。

不能想那个该死的四眼田鸡,否则她会有冲动,想跑回医务室,奔到他的房间,扒光他的衣服,狠狠K他的。

瞧火曦小姐古怪的表情,旁人还猜不到真相,度天涯已是心中透亮了。「是不是小舅舅又惹你生气了?」火曦小姐气得发红的脸颊与她这身短裙相映成辉,证明天涯所猜不错。「别跟小舅舅生气,他对医学或许很有天赋,对女人就比较笨了。」

「他那哪是笨啊,分明是在躲我。」大智若愚大概就是为他诞生的词汇吧!话已出口,火曦在三个大男生无法置信的目光中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无所谓,这个年代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何况她还没跟度一舟怎么的呢!「没错,我喜欢度一舟,就是这样。」

卓远之看看战野,战野瞧瞧度天涯,天涯再回望著卓远之,三个人交换神情后得出异常统一的观点:

「啧啧,度医生在劫难逃啊!」

吧嘛把她说得跟灾难一样?火曦不满意地噘起嘴巴,这可爱的表情很像小女生。「被我这样出色的女人爱,应该是他天大的幸福。你们的声音怎么像是为他哀悼?」

听她说话的口气,被她爱上还不是空前灾难?明白高傲如火曦小姐,根本听不进他们的话,索性收起来丢到垃圾桶。

毕竟灾难的中心是度天涯的小舅舅,为了避免被台风扫尾,他主动绕开话题。「你这时候来不是为了跟我们讨论感情问题吧?」

一句话提醒了气急败坏到忘了自己要做些什么的火曦,为了感情而忘记正事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犯下的错误。「我是来找卓远之的。」

「是为了我复学的事?」卓远之猜到八成,「是不是万任横主任有意刁难?」

火曦点头称是,「万人恨」会刻意刁难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宇文寺人帮你说了一大堆好话,尽最大力量让你复学成功。你到底对他下了什么蛊?他竟然会帮你说话。」

他们之间别说是做朋友,连和平相处都有问题。火曦准备了一大套帮卓远之复学的措辞,没想到宇文寺人一个人就敲定了难缠的训导处和教务处,害得她像道具一般被摆在一边,没了展示的余地。想起来,还有点儿不甘心呢!

「宇文寺人应该是整个罗兰德学院最巴不得你滚的人,他怎么会出面帮你说好话呢?」火曦百思不得其解,她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莫非……难道……他对你有意思?」

卓远之从沙发上滑到地毯上,差点儿没折了腰。「你你你,你这说得是什么啊?这,这这这应该是一个老师说出来的话吗?」

「话不是这样说的。」战野揪住卓远之的衣领,很迫切地压住他,「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按理说,宇文寺人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让你走,可他却反过来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离开。像他那么古怪的人惟一的解释就是——他对你有非同寻常的意思。」

「我也觉得有这种可能性。」连度天涯也进来插上一脚,这时候不折腾他,就怕以后没机会了。「卓远之,麻烦你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如果宇文寺人真的对你有意思,你会回应他的感情吗?其实,你爸跟津庭叔的感情就很值得人羡慕啊……」

再让他们说下去,还不知道会扯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卓远之举双手双脚表示投降。「称们……你们放过我吧!」

轻易放过他,哪还有机会骑到梅菲斯特头上?

火曦小姐大喝一声:「兄弟们,上啊!」两男一女骑在卓远之身上,压迫从现在开始。

嬉笑间,每个人都忘了爱情世界里的苦恼,即使只有片刻,也享受著那份惬意。

同样又是—个忙碌又悠闲的夏夜,同样是特洛伊酒吧,可总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已然追不回来。

整整一个晚上,车神没有跟他说半句话,无论战野说什么,问什么,池都用动作或沉默来应对,还有那份心不在焉的态度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踩著滑板,滑到吧台,将手中的酒单按在她面前,他的用力是为了要引起她的注意。「你到底怎么了?」

还问她怎么了?他忘了他的表白,还是卓远之没告诉他?她已经知道,她傻傻单恋了许多年的梦中情人一直就在她的身边,甚至亲耳听到她的表白?

懊怎么面对战野,怎么面对卓远之,现在车神的脑子里全是糨糊,什么也分不清。

「几号台要酒?要什么酒?还是要买单?」车神连问了几个问题,就是不看他的眼楮。

无论她怎么移,战野始终出现在她的正面,想从她的眼底看到隐藏的心思。「除了工作,我们就不能谈些别的事吗?」

车神的手中始终握著一块抹布,这里抹抹,那里擦擦,她一刻也停不下来。

战野急了,拉住她的手大喊一声:「车神——」

「你想干吗?」她比他还大声,「你到底想干吗?你搅乱了我的生活,搅乱了我这么多年的梦想,搅乱了我所有的一切,你还想干吗?」

「我不想干嘛!我只想要你真实地面对我,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不过是一句话,就这么难说出口吗?」

从表白的那一刻起,战野就等著她的答复。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每天他的脑中都是空空的,惟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期盼的也只是她的回答。他等的有些焦急了,哪怕是让他痛苦的答案也好,总比将他的心悬在半空中要来得痛快。

「车神,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就要你一句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摇著头,,想要甩开他的纠缠,她现在很乱,什么也想不起来,不!她压根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战野抓住她的双臂,非逼著她去面对。「你怎么会不知道?咱们相处了这么久,经历过这么多事,我对你的心,你早该明白。你对我有没有感情,只要认真想一想就可以了。你不可能不知道,这决不可能。」

可现在的她就是茫然无知——她从来不曾这样茫然过,她不喜欢如此情绪化的自己。她想过简单的生活,想继续幻想著自己深爱的卓冠堂少堂主高大威猛,杀人不眨眼,却又能像哈巴狗一样可爱。她希望和战野之间依然能像哥们一样打打闹闹,她喜欢兄弟般的友情,不想以女生的身份面对战野的爱情。

他为什么要将原本平静的一切全都打破?

「我恨你!」

恨他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望著战野盛满期待的双眼变得干涸,车神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不可能恨我!」战野不接受这样的答案,「你怎么会恨我?」也许不够爱,但绝对不会是恨。他要的不多啊!只要一点点的喜欢,一点点的感情,他相信慢慢相处,慢慢努力,总有一天会变成爱。

但,起点不该是恨啊!

车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要不面对他,她觉得怎样都行。绝情的话因为排斥的心理而无情地倒了出来,因为年轻,我们从不在乎伤害别人。「我恨你,我就是恨你。」

推开他,车神跑出了特洛伊酒吧。她的世界里容不下模糊的东西,不爱,也就只剩下恨了。

战野没有迪上去,他无力地撑著吧台,撑住自己全部的体重,,从来不觉得自己胖,今天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沉重,重得快要压塌了他自己。

夜色里有抹黑色的身影替他追上了逃跑的女生……

「你恨我吗?」

有力的大手轻而易举地拉住了车神狂奔的身影,望见那个她曾幻想很久的人真的冲到了她的面前,她却不觉得激动。

多少次,她幻想著见到卓冠堂少堂主地会多么开心,她会如何激动,真的见到了——她早就见到了他,甚至当著他的面发表出多年的爱慕之惰,但结果却只是她被人游戏了一场。

车神大口呼吸,难以平复的冲动让她忘乎所以地举起拳头向卓远之挥去。卓远之也不含糊,手臂挡开她的拳头,他翻手拎住她的衣领,将她丢在身前。

想玩?他奉陪到底。

每一次的出击都被他挡了下来,他并不用武力伤害她,只防守不反击。就因如此她才觉得气恼,无论她如何无理取闹,他都用一种看阿猫嬉戏的表情望著她可爱的举动。玩久了,也玩累了,连她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聊。

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她实在没力气再打下去了,连挣脱的力气也都没有了。车神的傲骨不允许自己开口求饶,她却真实地看到了自己与阜远之实力间的差距。

他根本没想跟她打,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如果他真的全面使出功夫,她多年的努力看上去就更加可笑了。

知道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开口求饶,卓远之也没想捉弄她,很主动地松开手,他将她摔倒在地——重重的。

她的严重受创,顾不得女生的矜持,她当著他的面猛揉,这不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场景嘛!她免费奉送,也算单恋他多年的总结。

「你恨我吗?」他重问这个问题,大有不刨根问底决不罢休的意思。

车神恶狠狠地瞪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他一句:「我恨你!」之前没觉得,从他摔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这辈子恨定他了。

卓远之毫不在乎地耸耸肩,黑色的眼眸中绽放著笑意。「被人恨也不错,至少说明我对你而言,不是完全的陌生人。」有感觉总比没感觉强,可惜战野那小子阅历尚浅,至今仍不明白这一点真理。

「你干嘛一直盯著我?」她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在看怪物。

「我在想,我以前怎么会把你想得那么好。」他全身上下哪里像卓冠堂少堂主?哪里是能接掌黑道第一大帮的继承人?哪里符合「玉树临风、高大威猛、举世无双、天下无敌」这串形容词?

他根本就是一个痞子!一双比阿猫的毛还黑的眼楮成天滴溜溜乱转,总让人怀疑自己何时会成为被他陷害的对象。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我恨你!」

「你会恨我,是因为之前你太爱我了。」他皮厚地笑著,完全不将她的恼怒放在心上。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之前她把卓冠堂少堂主想象得太不像人了,忽而见到他这个真人,心理有些难以平衡——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战野隐瞒了‘我就是卓冠\-少堂主’这件事,所以心生怨恨?」卓远之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再将她丢在花坛旁边,他笑得很恶魔。「你还没看到真实的我呢!如果你看到了,会更恨我的。」

他说得一派轻松,反倒挑起了车神的好奇心。「你奸婬妇女,残害儿童?」

他是梅菲斯特,不至于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吧?「我不相信爱情,你明白吗?我从来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命运。如果时间倒退两年,甚至倒退十年,哪怕你一开始就知道‘卓远之等于卓冠少堂主’也毫无用处,因为我根本不会爱上你。」

他连爱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拿什么力量爱别人——这道理他花了四年的时间才弄懂,在这过程中他让很多人陪著他一起痛苦。

「我十四岁起有了第一个女人,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我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这大概也是身为黑道继承人必要的特点吧!你觉得我很差劲,是吗?」

他就是要她觉得他不是个好男人,相比之下,车神这样充满激情的女孩更适合阳光大男孩,比如:战野。

车神的确没想到心目中那个玉树临风、高大威猛、举世无双、天下无敌的卓冠堂少堂主会是这个样子,有些不能接受。但她依然不放弃希望,单恋了这么久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你什么都不做,就选择举白旗投降,换作是你,能甘心吗?

带著一点点的好奇,一点点的偏执,还有很多很多不服输的个性。她挑衅地冲他笑著,「那你现在还不相信爱情吗?」

「相信。」卓远之说得相当直截了当,「只要是女人送上门,迭上床。我都会告诉她,我相估爱情。」

咦?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车神弄明白,卓远之的身影已经慢慢向她压近,他用身高的优势占据了她大半个身体,一双长而有力的手臂扣住她的肩膀,他浑身散发著野兽发春的的气味。

「来吧!来看看我有多爱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让你明白,什么是玉树临风,什么是高大威猛,什么是举世无双,什么是天下无敌。来吧!快让我来爱你吧!」

原本很正常的形容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立刻变得猥亵,他的话仿佛是一种催眠,让人不寒而栗,车神什么也不想,只想逃。

你想爱就爱,想不爱就拉倒——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卓远之婬笑起来,「别装了,你单恋我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心思。我现在这样做应该正合你心意才对,你该高兴,该觉得兴奋。相信我,经过这次,你会更加爱我,你绝对会离不开我的。」

他不由分说地倾身上前,轻嗅著车神的颈项,呼出的气息窜过她细嫩的脖子。车神像被电击了一般,浑身一麻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战野!战野,救我——」

等的就是她这句呐喊,卓远之抽开身,再望著她的眼眸深不见底。「现在明白了吧?你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爱我,你爱的只是你幻想出来的那个卓冠堂少堂主。即使他跟你想象的完全相同,一旦他真的站在你面前,就立刻失去了魅力。你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个人,而是幻想自己爱著那个人时的感觉。」

「不是!不是……」

她不接受自己的挑战这么快就以失败告终,总以为还有扭转的余地,其实她只是不想输给自己罢了。这年头的女生总是认为自己够勇敢,勇敢到不畏任何艰险,即使是不可能的任务只要努力,也会成功。

站在胜利的终点回望来时的路,你所付出的与获得的相比,输赢早已在你跨出的每一步有了定数。

原本禁锢她的手探到了她的头顶,卓远之像抚模可爱的哈巴狗一般抚弄著她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她低著头的模样跟战野竟有几分相似,像一对皮猴。

「现在明白了吧?在你心里最值得信任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想想看,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最想喊的人是谁,那就是你心中最值得信任的名字!」

卓远之毫无怜香借玉之情,他极度残忍地将车神一个人丢在夜风里,独自回到了303寝室。反正在他看来,车神绝对与「香玉」无关。

转动门的把手,卓远之敏感地察觉卧室里的气息非同寻常。不开灯,即使在夜间他的视力依旧极佳,这是黑道继承人想要保护自己而锻炼出来的本领。

慢慢向床边靠去,他狠命压住床上的突起物,软软的,那是什么东西?

「是我啦!」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是幸之雾?卓远之大力掀起被子,果然是她。「你这么晚了,不回卓冠堂钻到我被子里来,干吗?」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是婬魔了,好在他们之间不会发生跟「乱」字有关的关系,否则就糟糕了。

幸之雾睡得正香,这时候被他弄醒,满脑袋全是烧热的火气。「我做校工做到十点,这时候再蹬自行车回卓冠堂,不是太可怜了一点儿嘛!」不过是借他的床睡一夜,值得这么大惊小敝的吗?又不是没睡过!

「话不是这样讲的。」卓远之准备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想跟她一一说清,步步道明。之前挑逗车神的那一套全不见了踪影,他成了标准的害羞大男孩。「你一个女生,就这样睡在我的床上,虽然我们俩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徽,别人看到可不会这么说……」

装什么装?幸之雾忍不住揭他老底,「卓远之,你十四岁床上有了第一个女人,你现在还装……」

卓远之用手捂住她的嘴,恨不得直接将她闷死,这坏丫头净不说好话。「幸之雾,我们俩商量过的,绝对不再提起我十四岁以前的事,你不要太过分哦!」

「十四岁以前的事为什么不能提?咱们俩不是十四岁的时候初次见面的嘛!」

那是夏日的一天,比现在这个季节还要再热一些。她在茶餐厅里打工,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事后才知道,他是听从了八卦的占卜,知道那天那个时候出现在那家茶餐厅会遇见他的「命定之人」,而她也是事后才知道,那家茶餐厅根本就是卓冠堂的势力。又过了很久,她才了解到妈妈和卓英冠之间那段永远没有结果的爱恋。

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没想到转眼间他们已走入大学,走向了两条完全不同的生命轨迹。

他坐在床边,她枕著他的大腿,两个人如兄妹一般互相倚靠。幸之雾仰头望著天花板,透明的视线穿过卓远之深刻的五官——他或许没有度天涯绝美的容颜,但绝对有让天下女生心动的本领。

他的神秘,他的成熟,他的浓重,甚至是他的忧郁,他几乎不可闻的脆弱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你漩进他的世界。即便他想放手,你也爬不出来。

「远之,你后悔遇见我吗?」

「为什么要后悔?」他磨蹭著她的额头,用他新冒出来的胡髭。

她有些痒,想向后退,终于还是放弃了,「八卦只算出你会遇见‘命定之人’,但‘命定之人’不一定是适合你的人,更不一定是你爱的人。你……难道从没想过吗?」

「想过。」他老实交代,梅菲斯特也有如此一面,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大手拨弄著她柔软的长发,他喜欢她的头发,黄毛丫头的头发并不是纯正的东方人的黑色,有些淡淡的褐色,有些微微卷曲,很自然。有多久了,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玩她的头发是猴年马月。或许并不是太久,只因太想念,所以才觉得时间有点儿长。

「刚见你那会儿,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你会是我的‘命定之人’?你究竟和寻常的女生有什么区别?因为好奇,我不断地接近你,而你实在是太平凡了,跟寻常女生完全没有区别。越是接近我越是弄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人是矛盾集合起的个性,越不符合你的猜测,你越想知道个中奇妙。即便那是最合理的解释,你也刻意拒绝接受。

等他明白,她为什么会成为他的「命定之人」,她早已悄悄住进了他的心中,难以除去。他开始躲!

「不想改变你的生活方式,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你彻底地赶出我的世界。」

他没有成功。卓远之这些年来,干的最不成功的事就是没能将幸之雾彻底赶出他的黑道世界。她的倔强在接下来的那几年中,他领教得已经非常透彻。即使最后她离开了他,去了英国,他也没能彻底赶走她。

双臂抱住她,他紧紧的拥抱在分离后的这一天显得更加可贵。「后悔吗?」虽然很难,但他还是要问出口。「后悔认识我吗?」

如果不是他,她可以和自己的父亲平和地生活在一起,几年后她会成为震惊海内外最年轻、最优秀的顶级女律师,再过些年,她可以入主政界,做个成功的政客。

这一切在遇见他的那天起,就彻底宣告破灭了。

她不断摇摆的头摩擦著他的手臂,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上的汗毛,那样柔软地轻抚著她的心。「不后悔!我不后悔!能认识你,我从来不觉得后悔。」或许这五年,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她从不因生命中有了他的存在而感到后悔。

他们会相遇,这是「命中注定」。之后的路,是幸福还是错误得由他们自己去走,这叫「缘分」。

其实,他们的缘分早从上一辈人的身上就蔓延开来,他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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