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由陶然的感觉中恢复过来,望著炉火,开始看清自己所做的一切。一个昭然的事实是,他已彻底破坏了茱莉的生活,就算是被枪毙对他也是太仁慈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潮中,久久才注意到怀中抱著的女人在哭泣。他胸口湿湿的不是他的汗,而是她的泪水。
他无言地撩开她颊畔的湿发。「茱莉,」他悔恨地低声说道,「我刚才对你做的,」他觉得喉间好像有个硬块哽著,「是全然不可原谅的。」她的脸贴在他胸前,使他看不见她脸上的反应。「在今天晚上以前,我做的事都是绝对必要的,可是这个——」她似乎平静了下来,于是他继续说,「可以解释原因,但却无法原谅。你知道我被关了五年,所以仿佛任何女人都可以满足我的性需求,可是那只是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我想要你,从」强烈的自我憎恶感使他无法说下去。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怀中的女人终于说话了。「继续呀。」她轻柔地说道。
他低头想看她的脸。「继续?」他困惑地问。
她点点头。「对。你才刚开始说到好的部分。」
「好的部分?」他茫然地重复著。
她抬头看他,眼眶依然湿润,但是脸上却带著动人的笑容,令查克的心狂跳不已。「你刚开始说得很不好,」她轻语著,「说你很遗憾做这个,更糟的是,你又说仿佛任何女人都可以——」
他瞪著她,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我是那样说的吗?」
「差不多。」
他被她的笑感染了。「我真没有风度。」
「非常没有。」她假意说道。
一分钟以前,她令他感到深深的绝望;五分钟以前,也使他有如进了性的天堂;现在她又使他想大笑出来。在查克的心底,他知道从来不曾有任何女人对他有这样的影响。但是他不愿深究其因,只愿想现在,不愿去想可怜的未来。「那么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低声说道,一面用手指轻轻抚过她脸颊,「我应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呢?」
「呃,你也知道,我对这种场合没有什么经验——」
「事实上对什么都没经验。」他提醒她,心里突然非常喜欢这个事实。
「可是我看过很多爱情小说。」
「这又不是小说。」
「不错,可是有很明显的相似之处。」
「说出来听听。」他说道。
她思索著,眼里带著一种神奇的感觉。「譬如说,」她轻声说道,「当你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的感觉就跟小说里的女人一样。」
「你的感觉是怎样的?」他忍不住问道。
「我觉得被你要,被需要的感觉,非常迫切的需要,而且非常、非常特别。我觉得——很充实。」
查克感动得心痛。「那么你为什么哭呢?」
「因为,」她低声说道,「有时候美的感觉会让我哭。」
查克望著她晶亮的眼楮,看到一种温柔的美令他想哭。「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笑容像米开朗基罗的圣母?」
茱莉张嘴要抗议,但是他已迅速吻上了她的唇。「你难道不觉得,」一会儿之后她才有机会说道,「想想我们刚才做的事,这个说法会有一点亵渎?」
他贴著她喉间轻笑。「不会,不过可能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会。」
查克几乎使她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他的激情与温柔使她觉得又甜蜜又刺激。此刻已经是第二天午后,她坐在查克旁边,望著小桌上的餐盘。
她知道,昨天晚上他虽然那么热情,仿佛这世界上她是他唯一的女人,但是他也曾和数不清的性感女星社交名媛做过爱,那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虽然他已失去了一切,但是她相信,他一定会证明他的无辜。而一旦自由之后,他就会回复从前的生活,重建在好莱坞的事业。那时候,他对她的需要就会终止,她将变成只是他的一个「老朋友」。她知道那种痛苦一定会令她难以承受。
他不会看上她或对她许下什么海誓山盟。他只是现在需要她,而老天为了某种原因把她引到他身边。她所能做的只是好好享受目前,牢记此一刻。这表示她绝对不要向他要求他能力之外的事,不要让她的感情成为他的负担,同时也尽可能使自己的心保持完整。她真希望自己的经验丰富一点,那样要做到这一点就比较容易。
「你在想什么?」查克问道。
她转回头,发现他满怀关切地看著她。「没有什么,只是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她说著,挤出一个笑容。
「说给我听听。」他的态度很坚决。
她让步了,决定只说出部分实话。「我在想,人生真奇怪,本来似乎一切都是可预见的。但是一转眼工夫,譬如决定在路边停下来喝一杯咖啡的时间,就什么都改变了。」
查克叹一口气,倒在枕头上,闭起眼楮。「你想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吗,茱莉?」
「你是说我有选择吗?」她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想刻意使事情轻松一点。然而话出口之后,她看见他的脸色严肃起来。
「没有,」他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恐怕没有。」
「你认为我会告诉警察说你在这里吗?」
「不是。只是我想你会受不了警察的盘问。就算你告诉他们说我用布蒙住你的眼楮,他们还是会继续烦你,试著‘帮助’你回想一些重要的细节,结果你迟早会在无意间说漏了嘴。」
茱莉尽力想在正经与幽默之间找到一种说话方式。「好吧。那么我猜我是得在这个小茅屋里,跟一个专制而喜怒无常又性饥渴的男人待上几天了。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很可能连路都没办法走,站都不能站了。」
他仍闭著眼楮,但嘴角露出笑意。「我并不喜怒无常。」
「可是还是很专制又性饥渴。」她笑著说。「我知道了,让我们出去走走吧。」
他懒笑著。「门都没有,你会冻死。」
「我当然要先穿上衣服,」她说道,「新鲜空气再加上一些体力活动能治愈一切。」
她洗完澡,裹上浴巾,打算去穿她的牛仔裤,查克在她身后喊道:「就穿这衣橱里的衣服吧。」他也刚洗完澡,正在刮脸。
她吃了一惊,回头说:「不要。我昨天就是那样,可是总觉得不对劲。」
半边脸上是刮胡膏的查克扬头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有意见。」
茱莉狡笑著说:「偶尔让我赢一下也好。」她走到放衣服的椅子前,却发现她的衣服不见了。她愕然瞪著空空的椅子,然后转身走回浴室,带著一副战斗般的眼神。「我不要穿那衣橱里的衣服!」
他带著笑意瞄她一眼,然后继续刮他的胡子。「这倒是挑逗我这样性饥渴的男人的好方法——你就一丝不挂地走来走去吧。」
她用老师的教训口气说:「你这样逼我太过分了,小表。我可要发脾气了——」
查克忍住笑,拒绝回答。
「查克!」她命令著。「我要我的衣服!」
「拜托你,」查克平静地说道,「穿那衣橱里的衣服吧。」她正要开口争辩,他又说道:「我把你的衣服丢到壁炉里去了。」
茱莉真的生气了。「对一个大明星而言,我的衣服也许像破布一样,」她反击道,「可是那是我的衣服,是我用工作赚来的钱买的,我喜欢穿!」
她愤愤地走进那挂满华丽衣裳的大衣橱间,在最里边找到一件毛衣和一条长裤。然后她一转身,差点与查克撞个满怀。他用手撑著门框,挡住了出口。
「借光。」她说道,一面试图绕过去。
他坚决地说道:「是我害你这三天都穿一样的衣服,我只是希望你换一些别的穿,这样每次我看你的时候比较不会有罪恶感。」他很聪明地没有继续说,他也希望看她穿一些配得上她的漂亮衣服。
茱莉明白他的理论,但是她仍拒绝看他。
「我不喜欢你这样看著地板不理我,」他说道,「就好像你以为我的声音是地上的一只蟑螂发出来的一样,而你打算把它找出来一脚踩死。」
茱莉受不了了,瘫靠在衣服堆上笑得全身乱颤。「你真是恶习难改。」她格格笑著说,同时抬起盈盈笑眼看著他。
「而你则真是美极了。」
茱莉的心脏有一瞬间停了一下。她提醒自己,他是个演员,不能把他不经意的话当真。
见她没有说话,查克转身走开,一面回头说道:「如果你还想出去,我们就穿上外套出去走走吧。」
茱莉低头看看衣服,觉得难以置信。「穿这身衣服?你疯了吗?这条裤子起码就要两百块钱!」
查克回想蕊琪的帐单,估量一下这裤子的价钱应该在六百美元以上,但是他没有说。他把手搭在她肩头,轻轻地晃著她。「茱莉,这些衣服的女主人有好几家大百货公司,里头都是漂亮衣服。她一点也不会介意你穿——」话没说完他就停了,简直不敢相信他竟会这么多嘴。
茱莉瞪大了眼楮。「你的意思是你认识住在这里的人?他们让你使用?这对他们而言不是太冒险了吗?我是说他们故意窝藏逃——」
「不要说了!」他命令道,虽然他本来无意要口气这么凶。「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是我只是想知道——」
「他妈的,我不想要你知道。」他提醒自己不该迁怒于她,于是比较有耐心地说道:「我会尽量试著把话说清楚,不过以后我希望我们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茱莉的眼神显示她认为他的态度很没道理,但是她仍保持沉默,只是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然后靠著墙静静看著他。
「你回家以后,」查克说道,「警察会仔细问你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样他们就可以试著猜出我在逃亡的时候得到了多少帮助,或者猜出我接下来会到哪里去。他们会不眠不休地一再盘问你,直到你累得再也无法清楚地思考了。
「他们这么做是希望你记起一些重要的事情,虽然有些也许你本来认为是微不足道的。只要你对他们说的是实话,而事实上我也要劝你这么做,你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是如果你为了保护我而隐瞒事实或是说谎,那么你迟早会露出破绽,他们就会让你吃不完兜著走了。他们会以为你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从犯,也会真的把你当成从犯对待。
「我会请你说一个简单的小谎,那样对我们俩都有帮助,在你被盘问的时候也不会踫到什么问题。除此之外,我不希望你对警察说任何谎或隐瞒任何真相,你就把每件事情都告诉他们。到目前为止,你并不知道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或跟我有关的人,我希望一直保持这样。」最后他又强调著,「这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你明白了吗?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要你再问问题了吗?」
见她仍然要问,他蹙起眉头,但是听见她的问题以后,他又松了一口气。「你要我说什么谎呢?」
「我要请你跟警察说你不确知这房子在哪里。跟他们说,你在休息站差一点逃成之后,我就把你的眼楮蒙起来,而且大部分时间都要你躺在后座。这样的说法很合理,他们会相信的。那样也会有助于消除那个卡车司机的说法,因为是他说的话使警察怀疑是你帮助我逃走。我实在不愿意你为我说谎,可是这是最好的方法。」
「要是我拒绝呢?」
查克的脸色立即变寒了。「若是你要告诉警察这个房子在哪里,我希望你告诉他们说我是破门而入的,不然这房子的主人也会受牵连,而实际上他并不知道我的逃亡计划。就跟那卡车司机说的话会让你受到不白之冤一样,他也会遭受不公平的怀疑。」
她发现他一点也没有要保护自己的意思,只是一心一意想保护这房子的主人。而这表示他认识他们,是他们的朋友
「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决定呢?」他冷冷地问道。
茱莉从十二岁起就发誓不再说谎了,这十五年来始终没有破过戒,此刻,她望著她所爱的人,温柔地说道:「我打算告诉他们我是被蒙著眼的。你怎么会认为我有别的想法呢?」
他的脸色缓了下来,令她也松了口气。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好话,反而责怪似的瞪著她说:「只在你会让我觉得像是在你手指间玩弄的摇摇球,总是让我七上八下的。」
茱莉忍住笑。自己对他的影响有这么大,令她感觉很有意思。「对不起。」她言不由衷地说道。
「鬼才相信,」他斥著,但声音里也带著隐忍不住的笑意,「你要装著不笑实在是太不像了。」
她格格笑著举起自己的手指头打量著。「我看这手指头很普通嘛。」她开玩笑地说。
「你没有一点普通的地方,莫小姐,」他又气又好笑地说,「谁要是娶了你就只能求老天保佑了,因为那可怜虫一定会未老先衰。」
他用这么不经意的口气说她会跟别人结婚,令她突然由云端跌回地面。她故意装出没事的样子,微笑地点点头。「好吧,我承认口头上斗不过你。」她站直了身子要走。
查克不安地感到他仿佛伤了她的心。他跟著她走到甬道上,觉得有必要把话再跟她说清楚。「我并不想跟你争什么,也不想跟你讨论未来的计划。我一直尽量不让自己担心,只想好好享受有你在这里的飞来之福。请你设法谅解,接下来跟你一起在这个屋子里的这几天,将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一段‘正常’日子。重要的是,虽然我们两人都知道这只是一段会戛然而止的幻梦,但我还是很愿意拥有这段日子,作为以后一个美好的回忆。我不想考虑未来,而破坏了这种美好的感觉。你明白我想说的吗?」
茱莉用一个温暖的笑容掩饰住她内心的悲悯,她点点头说:「我可不可以知道我们会在这里待多久呢?」
「我——我还没有决定。但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她努力试著不去想这是多么短暂的一段时间,同时忍不住问了一个憋在心里的问题。「在我们抛开什么警察的话题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清楚。」
查克发现她脸红了,她匆匆在头上戴了一顶毛线帽。「你说你希望我告诉他们说我们——你——我——」
「你一直在说人称代词,」查克知道她的意思,却仍开玩笑地说,「你能不能加上一个动词呢?」
她瞪他一眼。「你真是太油腔滑调了。」她戴上手套,转身走了出去。
查克跟她走出屋外。天空是一片湛蓝,虽然冷但是不致冻人。「我并不是故意不重视你的问题。」他解释著。她转身看他,阳光照在她那张素净的脸上,看得他都忘了要说什么。他好不容易才恢复清明,说道:「当然我并不是说你应该主动告诉他们我们的亲密关系,那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跟任何人都无关。可是从另一方面而言,我是一个逃犯,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想逼迫你跟我发生性关系。如果你否认是我强迫你的,他们就会说也许是你希望我嫖你,所以我就干了。」
「不要这么说!」她气愤地说道。
「我是说他们会那么想,」他解释道,「他们会用千百种不同的方式问你,看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关联,譬如要你描述这个房子,包括外观和内部装饰,那样他们就可以查出所在。你一旦表现出对我个人方面知道得太多或是有太多感情,他们就会作最坏的假设并且据以反击。」
「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他们会认为你是同谋。要不是那个可恶的卡车司机——」他摇摇头。「你逃跑的时候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要阻止你,没想到那司机后来居然会认出我们。不过现在反正错误已经造成,再说什么也没有用。总之,如果警察问你那件事,你就照实告诉他们,他们会认为你很勇敢的。而且事实上你是很勇敢。」
他握住她手臂,强调地说道:「你现在仔细听我说,然后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如果警察问到我们这里的关系时,你一不小心说溜了嘴,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茱莉真希望他们的话题现在就打住。
「我要你答应我,告诉他们说是我强暴了你。」
她张口结舌地瞪著他。
「我已经是一个谋杀犯了,」他说道,「相信我,再加上一个强暴罪也不会使我的名誉更糟。可是你的名誉却可以得到挽救,这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他打量著她那古怪的眼神。
她的声音非常温柔、非常甜美。「嗯,我明白,」她说道,「我明白你疯了!」然后她突然用力一推他的双臂,查克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被推倒,一跌坐在雪地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问道,一面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
她双手插腰,露出一副天使般的笑容。「这是要罚你竟敢试图劝我说你强暴了我!」
查克站了起来,拍掉头发上和身上的雪。晴朗的户外天气,以及茱莉这样一个突然玩心大起的女人,使他受到了感染。他笑著缓缓地朝她逼近。「你实在太孩子气了。」他责备道。
她望著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著。「你别妄动,」她忍住笑说道,「我警告你——」
查克扑上前,她却突然身子一扭,脚一钩。查克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就再度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倒在她的脚边。茱莉的笑声直穿过松林之外。
她得意地说:「这是报复你上次在休息站用雪抹到我脸上。」她站在那里,等著查克爬起来。可是查克却依然躺在地上,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瞪著天上。「我没有伤到你吧?」她小心地问。
「只是伤到我的自尊了。」
她突然想起他在电影里的硬汉形象,恍然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真笨。请你站起来吧。」她说道,后悔自己不该这样睚眦必报,伤他的感情。
他眯起眼楮。「你不会又把我摔倒吧?」
「不会,我保证。」她伸出手要拉他,但同时也站稳身子,防他耍诈。可是他乖乖地在她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你看——」茱莉想使他忘记刚才的窘状,连忙指著昨天未完成的雪人说。「风把那里吹陷了一个洞,你要不要帮我重做一个雪人?」
「好!」他说道,同时握住她的手,令她感到一阵惊喜。他们就这样像对恋人一样,手牵著手走过雪地。「你刚才露的是哪一手功夫?」他无限钦佩地问道。「是空手道还是柔道?我老是搞不清楚。」
「柔道。」她不安地说道。
「上次在休息站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这样对付我呢?」
她不好意思看他一眼。「我哥哥塔德开了一个防身术班,可是我觉得在凯顿镇根本用不著,所以拒绝去学那傻事。他只是在很久以前在家里教过我一招。那天你追我的时候我惊慌得要死,根本不记得自己学过什么招式。今天我是早先就想到了,才会这么轻易就——」她突然住口,怕自己又失言伤了他的自尊。
他们走到雪人前面时,他放开她的手,笑著问:「你还会什么招式吗?」
其实茱莉会的。「不会了。」
他仍然笑著看她,同时非常温柔地说道:「那么请让我再教你一招——」他的动作快捷无比,茱莉刚发出尖叫的同时就已经坐倒在雪地上,但是力道正好,没有一点伤痛。
她瞪著他,然后无奈地笑著爬起来。「你真可怕。」她说著,一面假装拍去身上的雪,一面动脑筋想对策。
「受够了吗?」他笑著问。
「够了,你赢了,我认输。」
但是查克看见她眼里的狡色。「骗人!」他笑著看她摆出架势围著他打转。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茱莉笑著说:「好了,时间到。」她扯著外套的拉链。「怪不得我快冻僵了,原来这拉链开了。」
「我来帮你。」查克说道,一面脱下手套,低头看拉链。茱莉一肩朝他撞过去,没想到他往旁边一闪,她就一头栽到雪人身上了。
茱莉挣扎著脱身,尖声笑著瘫在他脚旁。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等你准备好专心做雪人之后,」他昂然走开,「就——」
茱莉的腿一伸,他就绊了一个狗吃屎。她笑著翻身跑开,但是查克也不慢,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压倒在地。「我受够了,你这小表。」他笑著用一手钉住她的双手。「认输了吗?」
「认输了!」她喘著说道。
「叫我叔叔。」
「叔叔!」她低声笑著。
「闭上眼楮给我一个吻。」
她笑得花枝乱颤,然后闭上眼楮,故意给他一个很大声的吻。他也回吻她,吻得她满脸是湿湿的雪。她笑得更厉害了。「你确定你受够了吗?」
「够了。」茱莉笑著说道。她发现他英俊的脸上已全无忧色,不禁讶然一场雪仗竟能令他这么开怀。这显然正是他需要的。
查克把她拉起身。「我想我们可以开始干正事了,」他宣布道,然后转身打量已不成形的雪人,「现在既然我已经教会你怎么尊敬长上了,我有一个特别的计——」
一团大雪球很不知趣地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在这座科罗拉多州的荒山上,笑声划破了这个冬日的午后,惊动了树梢上的松鼠。只见两个大人疯狂地打雪仗,然后造了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雪人。
经过一场激烈的户外活动,一顿丰盛的晚餐,以及热情的之后,他们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互拥著。茱莉带笑地想著查克设计的雪人,那简直像一个变形的恐龙。
「你在想什么?」查克问道,同时轻轻吻过她的发梢。
她抬头笑了。「我在想你的雪人。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雪人应该是要愉快一点的样子吗?」
他望著窗外。「那是一个雪怪。」
「那简直像史蒂芬?金小说里的怪物。奇怪,你的童年生活会是怎么样地堕落?」她开玩笑地问。
「是很堕落。」查克承认道,并更加搂紧了她。他似乎永远要不够她。
「查克?」她问道。「你有没有想到,其实我对你所知并不多,尽避我们已经是呃」她不知道该用「情人」这个字眼。
查克头往后枕著沙发,闭上眼楮。「是‘情人’了吗?」
「‘情人’。」她点头应著。
「你想知道什么?」
「嗯,譬如,班查克是你的本名还是艺名呢?」
「我是叫查克,班不是真姓,十八岁的时候改的。」
「真的?」她好奇地抬眼看他。他知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那你本来姓什么?」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回答过这个问题。「姓石。」
「这个姓很好哇,你为什么要改呢?」她发现他的脸色变僵硬了。
「说来话长。」他简短地答道。
「噢。」她说道,断定那一定是一段很不愉快的经历,最好还是不要现在提。于是她改说第一个跑进她脑海的事情来使他转移注意力。「我已经知道很多你年轻时候的事了,因为我两个哥哥都是你的影迷。」
查克低头看她,明白她为什么转变话题,心底不由得兴起一股暖意,把先前提到姓石时带来的寒意驱走了。「是吗?」他问道。
茱莉点点头。「因为他们是你的忠实影迷,所以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到处飘泊,靠在牧场上套牛索和赶马为生——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了吗?」
「我得破坏你的这些错误观念了,」查克笑著说,「那些故事都是帝国制片公司宣传部门夸张的想象力的产物。事实上我宁愿坐两天两夜的灰狗巴士,也不愿意在马背上待两个钟头。还有,如果这世界上除了马以外我还有什么更讨厌的,那就是牛了。」
「牛!」她也大声笑了出来。然后她屈起两膝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你呢?」他笑著问道,想回避她一个可能的问题。「你是生下来姓莫吗,还是后来改的?」
「我生下来没有姓。」
查克正要举杯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什么?」
「我实际上是被人在一条巷子里的垃圾桶上发现的,用毛巾裹著放在一个纸盒子里。发现我的那个清洁工把我带回家,让他妻子把我弄暖和以后才把我送到医院去。他们就用他妻子的名字茱莉称呼我。」
「我的天!」查克惊呼道。
「我还算运气不错呢!不然情形可能糟得多。」
「怎么呢?」查克在惊骇之余,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笑意。
「万一他的妻子叫什么阿花、阿美的不就糟了?我常常做恶梦,梦见我的名字变成阿花了。」
看见她那样的微笑,查克感到心里一股莫名的刺痛。「不过这个故事还算有个快乐的结局,你被莫家人收养了,对不对?」她点点头,他又说:「他们从此就有了一个心爱的小女孩了。」
「也不尽然。」
「什么?」他又困惑了。
「莫家人得到的实际上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她已经成了芝加哥的街头小混混,跟一些年纪比较大的男孩学会了许多伎俩。事实上,」她愉快地说道:「我本来很可能成为道上高手呢!我的手快得很。」
「你偷东西?」
「对,而且还被警察抓过,当然不是因为偷东西被抓,因为我是妙手空空。我是被卷入一桩偷车案里面了。」
查克张口结舌地瞪著她,简直无从想象她小时候的样子。「怎么卷入的?」
她带笑地斜瞄他一眼。「几个男孩子在向我示范怎样接线发动车子。这一招拿来对付你应该是很管用的,只不过昨天我试我那辆蓝车子的时候,却想不起来哪根线应该接到哪根线上面了。」
「什么?」查克大笑出来,笑声直震天花板,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把脸埋在她的发间笑著。「老天,」他低声说道,「只有我会绑架一个会偷车的牧师之女。」
「要不是昨天我得每隔几分钟就跑到窗口露一下面,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得手的。」她说完,他笑得更大声了。
「老天!」她突然呼道。「我应该试试偷你口袋的!」查克的大笑声几乎把她的话盖过了。「要是我猜到车钥匙在你口袋里,我一秒钟就可以模到手。」见到她能使他笑得这么开心,她也愉快得很,把头靠在他的胸前。等他停止了笑以后,她说道:「该你说了。你如果不是在牧场上长大的,那又是在哪里呢?」
查克托起她的下巴。「宾州的里基蒙市。」
「还有,」他望著她困惑的眼楮说道,「石家在那里拥有一家很大的制造业公司,一百年来一直是当地的经济命脉。」
她嫌恶地摇著头。「你家是有钱人!那些关于你白手起家的说法都不是真的,而我哥哥竟然会相信!」
「我很抱歉误导了你的哥哥。」他说道。她那愤怒的眼神使他格格笑了起来。「事实上我也是看了杂志以后,才知道宣传部门为我编造了什么故事,但是那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反正更正也没什么用。无论如何,我十八岁就离开了里基蒙,所以从那以后我就自力更生倒是事实。」
茱莉想问他为什么离开家,但决定还是暂时只谈基本问题。「你有没有兄弟姊妹?」
「我曾有过两个兄弟和一个妹妹。」
「你说‘有过’是什么意思?」
「有很多意思。」他叹一口气说道。
「要是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茱莉说道,感到他的心情起了变化。
查克知道自己会说的,可是却不想追究为什么。从前蕊琪问他的时候,他从不曾觉得有回答的需要或渴望。不过那时候他谁也不信任。也许现在是因为茱莉已经给了他那么多,所以他觉得该回答吧。他搂紧她,于是她把半边脸贴在他胸前。「天知道这种问题我不知道被问过多少次了,可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并不是怎么有意思的故事,如果你听起来觉得奇怪,那是因为在我那是非常不愉快的事,也因为我十七年来都没有跟人提过而自己感到怪异。」
茱莉保持著沉默,心里则因他愿意告诉她而感到受宠若惊。
「我十岁的时候父母就因车祸而死了,」他娓娓说起,「我们几个兄弟姊妹是由祖父母抚养长大的,不过我们多半时候是在寄宿学校。我们的年纪都只差一岁,杰亭最大,我是老二,再来是莉莎和亚力。杰亭——」查克停了停,想找一个适当的字眼形容却没有办法。「他航海的技术很好,而且跟大多数做大哥的不一样的是,他去哪里都愿意让我跟在后面。他很——好,很温柔。他在十八岁的时候自杀了。」
茱莉惊骇得不由得吸了一口气。「老天,为什么?」
查克长吁一口气。「他是同性恋。除了我以外,谁也不知道。他告诉我之后不到一个小时,他就用枪把自己脑袋轰烂了。」
见他沉默下来,茱莉问道:「他难道不能跟别人谈谈——得到一些家人的支持?」
查克苦笑。「我祖母来自一个家教严谨的家族,对自己和对别人的要求标准都高得不得了。如果杰亭不立即改过,她的家人一定会把他当成一个变态的怪物。但是我们石家人却在各方面恰巧相反,贪玩豪放、不负责任又懦弱。而石家男性最大的特色,就是、玩女人,这在当地几乎是一个尽人皆知的传奇,而且石家也都引以为傲,尤其是我的祖父。我不知道肯尼迪家族是不是也跟石家一样有这一层关系。」
「我举一个无意冒犯的例子给你听。我兄弟和我满十二岁的时候,祖父给我们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妓女。他在家里开一个小型私人庆祝会,把他挑选的妓女带去参加,然后让她跟寿星上楼。」
「你祖母会怎么想呢?」茱莉问道。「当时她在哪里?」
「我祖母就在屋子里,可是她知道她无法改变或阻止那种做法,所以只好昂头假装不知道。对于我祖父的拈花惹草,她也向来都是这样子应付。」查克沉默了,茱莉以为他就此打住了,但他却又说了下去。「我祖父是在杰亭死后一年去世的,不过他去世时仍不忘留给祖母一项羞辱:他在驾飞机到墨西哥的时候出事坠毁,飞机上还带了一个年轻漂亮的模特儿。里基蒙市的报纸是我祖母的家族控制著,所以我祖母能使这件事不见报。但是那样做结果也是徒劳,因为外电把这事情发了出去,各大城市的报纸、电视都有了。」
「你祖父要是不喜欢她,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呢?」
「我去念耶鲁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也问过祖父同样的问题。那时我们在他的书房里一起喝得大醉,为的是庆祝我要开始大学生涯了。酒后吐真言,他告诉我说,我祖母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喜爱的女人。大家都以为他和她结婚是为了结合两个家族的财富,尤其是她长得并不好看。可是我祖父说那不是真的,而我也相信他。事实上,我祖母年纪越大越有韵味,有一种贵族般的气质。」
茱莉嫌恶地说道:「你为什么会相信他呢?我是说我觉得如果他爱她,就不会那样子欺骗她。」
查克嘴角露出带著嘲意的微笑。「你必须了解我祖母是怎样的人,她的标准高得竟没有一个人能达到,我那个连鬼都要头疼的祖父更不用说了,而他也知道。他告诉我说,他后来只好放弃,结婚后没多久就不再尝试配合她。唯一达到我祖母标准的人是杰亭,她非常喜爱他。」
他用一种颇觉有意思的口吻说道:「在我们家的男人里头,只有杰亭长得最像她家族的人,白肤金发,只是中等身高,事实上他非常像她的父亲。其他人都具有石家传统的相貌与高个子,而我踫巧又酷肖祖父,所以你可以想象到,我也是最不合祖母标准的一个了。」
茱莉认为这种偏见真是她所听过最荒谬的事情,但是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感觉,只是说道:「要是你祖母那么爱杰亭,我相信如果跟她说他是同性恋,她一定会支持他的。」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她看不起任何人的任何弱点。他如果说出来,一定会使她震惊,并且遭到她的唾弃。」他面露狡色地瞄茱莉一眼。「说到这方面,她实在是嫁错了丈夫。石家人是所有的缺点都具备了,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从来不考虑别人,只想著自己,只顾眼前而不管明天。就连我父母也不例外,他们去参加庆祝会喝得酩酊大醉,开车回家的时候在雪地上时速超过一百英里。他们有四个孩子需要照顾,但是那也不能使他们放慢一点车速。」
「亚力和莉莎也像你的父母一样吗?」
他就事论事地说道:「他们也具有石家的一般缺点。十六岁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已经既有毒瘾又有酒瘾了。莉莎已经坠过一次胎;亚力由于吸毒和赌博被警察抓过两次,但是当然结果是无罪释放。谁也管不了他们,而且就算我祖母要管也没有用,因为我们只有暑假待在家里两个月,其他时间都是在昂贵的私立学校里。」
茱莉由他的口气仍可听出,他对他们也是相当瞧不起的。同时,她对查克没有说出来的部分更感兴趣。「你呢?」她小心地问道。「你对你祖母的感觉怎么样?」
他扬起眉毛看她。「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亚力、莉莎不一样?」
她并不畏缩。「我感觉得出来。」
他点点头。「事实上我很敬佩她。我说过她的标准对我们而言是高不可攀,但是至少她有标准在,使你想要尝试做得更好。」
「她认为我是我祖父的再版。」
「只是长得像而已。」茱莉更正道。
「那有什么不同?」
茱莉感到自己仿佛要步入一个禁地了,但是她决心一试。「我相信就算她不知道,你也一定知道不同。你也许长得像你祖父,可是却完全不像他的为人,你像她。杰亭长得像她,但是却不像她的为人。」
他试著托起她下巴。「你真是一个爱找麻烦的讨厌鬼。」
「噢,别这样,」她笑著说,「你知道我最经不起甜言蜜语了。是什么事情使你离家的?」
他吻上她的唇。「真是天字第一号讨厌鬼。」
茱莉认输了。她把手滑上他的肩头,全心全意地回吻他。
当他终于把她松开的时候,她以为他会提议上床去,但是他却说:「既然我斗不过你,就只好回答你我为什么离家了。不过在这之后就不要谈我的背景问题,如果你的好奇心已经满足了,好吗?」
她想知道关于他的事,她的好奇心是永远也没有办法满足的,但是她也明白他的感觉。见她点点头,他说道:「我大一的时候祖父去世了,所有的产业都归我祖母掌管。于是那一年暑假她把我们都找来。那时亚力是十六岁,莉莎十七岁。总之,她对亚力和莉莎说,她要他们离开私立学校,改念当地中学,并且严格限制他们的生活费。要是他们不规矩,她就要把他们赶出家门,而且分文不给。」他微微笑著摇头。「我永远也忘不了亚力和莉莎那天脸上的表情。」
「他们接受了她的条件了吗?」
「当然接受了。他们还能有什么选择?除了会花钱以外,他们一毛钱也不会自己赚,他们都知道这一点。」
「而你不愿意接受,所以就离家出走了。」茱莉微笑地猜测道。
他的脸上立刻变得毫无表情,每当这样都令茱莉很不安。「那不是她给我的条件。」沉默了一段时间以后,他才又说道:「她要我离开这幢房子,永远也不准回去。她还告诉我弟弟妹妹说,如果他们敢跟我联络或是让我跟他们联络,他们也就得离开。我是当场就被宣布脱离关系,所以我就把车钥匙交出——这是她的命令。然后一直走出大门,上了高速公路。几个钟头后,我搭上一辆便车。那司机载了一些道具要运到洛杉矶的帝国制片公司,他很好心地帮我跟帝国制片公司讲了一些好话,找到一个搬运工作。后来有一个白痴导演需要个临时演员,我就拍了平生第一部片子。然后我回大学念完学位,再继续拍电影。故事就到此结束。」
「可是你祖母为什么那样对你?」茱莉问道,同时尽量掩饰住自己震惊的样子。
「我相信她自认有理由,」他耸耸肩答道。「正如我说过的,我令她想起我祖父。」
「你真的就从来没有——再跟你弟弟妹妹联络?」她可以感到这是他最痛苦的事情。
「我的第一部片子要上演的时候,我给他们写了一封信,还附了回信地址。我以为他们可能会」他沉默下来。
会觉得骄傲。茱莉心里替他说完。会为你高兴,或是会回信给你。
由他冷漠的表情,她知道事实不是这样,但是她必须确定。「他们有没有回信?」
「没有。我就再也没有跟他们联络了。」
「说不定是你祖母把信拦了下来,所以他们没有接到你的信?」
「他们收到了。那时候他们都已在念大学,住在外面。」
「噢,可是,查克,他们那时候还年轻,你自己说他们很懦弱。你比他们大,也聪明得多。难道你不能等他们长大一点,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这个建议似乎超越了他容忍的界限,于是他冷冷地断然说道:「谁也不会从我这里得到第二次机会,茱莉,永远也不会。」
「可是——」
「他们对我而言已经死了。」
「这太荒谬了!你不能一辈子这样自毁关系,这不公平。」
「这话题到此结束!」
他的口气已带著危险的怒意,但是她拒绝退让。「我认为你像你祖母的程度远超过你所自觉的。」
「你的胆子大得太过分了,小姐。」
他的口气使她心里一寒。她无言地站起身,把空酒杯拿到厨房去,心里直为他这种严酷感到惊骇不已。她本来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认为班查克是冷血杀手,但是看到刚才他的表情,她就想象得到其缘故了。她现在更清楚地领悟到,虽然他们在床上那么亲密,但实际上还是陌生人。
她走回房间,换上睡衣。而由于她心里一直在想这桩事,就没有到他的房间去,只是呆坐在她自己的床上出神。
几分钟以后,她突然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你这么决定实在不很聪明,茱莉。我建议你再仔细考虑一下。」
他双手抱胸,靠在门口,脸上没有表情,不过看起来已经比刚才的模样好多了。她不知道他在指什么,也不禁怀疑自己的震惊是否出于她想象力作崇。
她起身缓缓走向他,不确定地打量他的脸。「这是你的道歉吗?」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抱歉的?」
他那种典型的傲慢几乎使她笑出来。「试试看往粗暴无礼的方面想。」
「我有粗暴无礼吗?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警告过你,这种谈话对我是很不愉快的事情,可是你还是要谈。」
他看起来似乎是真觉得自己受了冤枉的样子,但她仍有所保留。「原来如此,」她说著,在他面前站住,「那么这实际上都是我的错了?」
「一定是的,不管你指的是什么。」
「你一点也不知道?你刚才对我的口气简直是粗暴、冷酷到极点。」
他耸耸肩。「你并不是第一个这么指控我的女人。我尊重你的看法。我是又粗暴又——」
「冷酷。」茱莉接著说,却同时低下头忍住笑,因为此刻这整件事情看起来似乎荒谬得很。查克曾经不顾性命救她,绝对不可能是粗暴冷酷的人。别的女人都错了。她的笑意突然消褪了,代之而起的是,为她及她们对他的指控感到悔恨与心疼。
查克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想独寝来报复他。「冷酷。」他又迟迟地重复一遍,希望她会抬起头让他看清她的脸。
「查克?下次如果有女人这么说你,你就叫她们再看仔细一点。」她抬眼看他,温柔地说道。「如果她仔细看,我想她会看见一个少见的既高贵又温柔的男人。」
「不过你要知道,我并不是说你不专制、傲慢。」她忍不住笑说道。
「可是你还是喜欢我。」他逗笑地说道,完全解除了武装。他用手指抚过她脸颊。
「还要再加上——自负。」
他把她紧紧抱入怀里。「茱莉,」他低声说道,并且低头吻她,「闭嘴。」
查克笑了起来。「提醒我以后绝对不要接近懂这么多辞汇的女人!」他改吻她的耳朵,用舌头舌忝著。
她打一个颤,贴紧了他,并且又低声吐出一句话:「而且非常、非常性感」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笑著更正,「像你这么聪明又有见识的女人是无可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