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妈妈 第七章

罗平坐著,徐良宏匆匆走进来,一脸抱歉。

「对不起,没让你等久吧?约我有什么事吗?」

「佩华,找你谈佩华的事。」罗平认真的看良宏一眼。

良宏似失望般笑了笑。「佩华有什么事?我还以为你找到小强了,最担心的是培英的问题。」

罗平不满的点了根烟说道:「徐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佩华是女人?把太多的关心跟时间放在伍培英的身上,你没有一点自觉吗?」

良宏微楞,然后笑了笑,带点自傲。「佩华晓得呀,我从来不瞒她,你大概认识佩华没我深,亏你们来往了七八年,你不了解佩华是个讲道理、气量宽大的女人吗?」

「我不知道你了解佩华多深,但,我知道你跟我犯了同样的毛病。」

罗平望了良宏一眼。

「你忘了她是女人!」

「什么意思?」

罗平气恼大声地说道:「什么意思!佩华气量是大!因为她的眼泪不会流给别人看!你知道她生日那天,她从头到脚打扮得等了你一个晚上吗?伍培英一个电话,你可以理所当然的待在家里,我失掉她是因为我爱上别的女人!你失掉她是因为你关心别的女人。」

良宏嚼思地望著罗平,罗平冷静下来。

「或许我不该问,对伍培英你是不是还——」

罗平未讲完,良宏却大叫反驳:「你本来就不该问!你根本问错了!我们两个情形是一样的!你觉得你亏欠佩华,所以你关心她,我也是!」

良宏重重的拍自己胸口。「虽然培英是设下阴谋让我娶她的!但这么多年来,我觉得我亏欠她!你可以为自己的亏欠做弥补,我不可以吗?你是人!

我徐良宏不是人?」良宏气恼的往椅背后一靠。

「这件事谈到这儿为止。」罗平轻拍良宏,诚恳的看良宏。「从现在开始,你对伍培英的亏欠,我替你去做,我去找回小强,你可以关心伍培英,但请你把时间用在佩华身上。」

「不要跟我犯同样的毛病。」罗平站起来又说道:「伍培英的事我来负责,不要忘了佩华是女人,永远不要把她当作例外。」罗平加强语调的望良宏。

罗平开著车,看了眼悒郁的伍培英。

「这是最后一间学校了,再找不到,你也别难过,我反正负责替你把儿子找到。」

「朋友嘛!我这是顺水人情,又帮了你,又帮佩华,免得徐良宏连跟佩华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培英悒郁的神情,加了一层怅然。

罗平倒著车,大群学生走出来。

「来的真是时候,停车位都难找!」

罗平停好了车,替培英开车门,突然罗平大叫:「小强!」一把拖著培英下车。

「在哪?小强在哪儿?」

鲍车到了,玉香正带著小强上车。

「他在等公车!快!」罗平、培英飞奔。

「小强!小强!」

等到他们跑近车牌时,车子已发动。

培英脸上的悒郁一扫而空,交错著惊喜、怆惶、失望的跟著公车跑。

「是小强吗?罗先生?是小强吗?」

罗平一把拉住苞著公车跑的培英。「你跑不过公车的!快上车!」

飞奔的车子和公车仍有点距离,培英死盯著公车,急切地问:「可以快点吗?罗先生,你的车可以再快点吗?」

罗平拼命踩油门,欲抢黄灯,偏偏红灯亮起,车辆立刻交织,罗平沮恨地眼看公车已过马路,在一站牌停住。

培英突然冲下车,不顾一切地跑向停在站牌旁的公车。

「伍小姐,你干嘛!你疯啦,伍小姐!」罗平的车追上去。

培英气喘喘的爬上车,楞住了。一车的人,坐的坐,站的站,培英突然大声的叫:

「小强,哪一个是小强,我是他妈妈!」

玉香与小强惊兀的抬头,全车的人注视培英。

培英挂著泪。「请问谁是小强?我是他妈妈!」

培英在人群里钻,人群骚动,经过小强时,玉香用身子搂住小强。

小强偷望培英,困惑却又不敢开口,身子被玉香包紧。

车停,这时玉香拖著小强立即下公车。

罗平见到,大声对公车上的培英叫:「下车,伍培英!快下车!」

罗平半个脑袋伸出车窗,对公车上的培英大叫:

「你下车,听到没,你快下车!他们已下车了!」

培英似乎未听清楚般,摇头挂泪。罗平眼见玉香搭计程车远去,气愤得伸回脑袋,加速踩油门,追计程车。

玉香频频回头望远距离的罗平,小强困惑的问:

「妈妈,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在车上叫我?」

「叫小强的人多得很,不是叫你的!司机先生,请你开快点!」

罗平恨切的下车,用力一摔车门。

「我叫你下车,你呆在上面干什么!」

培英趴在车旁,拍著车。「我不知道他们下车了,我把希望都放在车上……」

「我没有见过比你更笨的女人,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为了回头看你呆在车上的笨,才把他们给追丢的。耳朵听不清楚,你眼楮没瞎吧,连我的表情你都看不出来吗?」

「我只想到要一个个去找!」

「你在车上那样叫,白痴也能想到,你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呆,等著你去逮他们!」罗平气急败坏的又冲上大骂:「我现在就可以保证,明天开始,他们不让小强上学了!你这个笨女人,你一辈子别想找到你的儿子,这个后果就会像当初你用那种笨方法去嫁徐良宏生下孩子一样,弄得不可收拾、一团糟!」

培英哀恸的失声,身子缓缓蹲到地上,懊恼的捶著地。「——我是笨——我永远找不回我的孩子了,——我是笨……」

培英哀恸的伤痛,平息了罗平的怒火,他走到培英的身边,不甘心的把声音放温和。

「省点眼泪吧!其实——也没那么绝望啦!明天我去学校和分局找小强领养父母的资料、户籍,你在家等我消息。」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念中对念心这种态度,我不能看著一对兄妹这样。」

「说来话长,念中他爸爸……」

舅舅苦叹对韩梅摇摇头,带著念中、念心离去。韩梅怅然望著舅舅与念中、念心的背影。

一辆计程车停下来,秀玲颓丧,难过的走向韩梅。

「……你说暂时不要来看她,我已经……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来了,气是气——但……,没看她,心里怪……」

韩梅同情,婉转的:「萍萍在寝室,你答应我,忍一忍,不要骂她,小孩常常比大人还固执。」

秀玲感激的望韩梅,向里面匆忙走去。

宝儿看走过去的秀玲一眼,自语的:「萍萍跟我一样,她已经不喜欢你了!」

韩梅责备的:「宝儿!你在说什么?」

「我不要两个妈妈,我只要院长和你。」

韩梅坐下石阶,拉著宝儿的手。

「宝儿,你不能再喊院长,她是你奶奶,你要喊院长奶奶,知道吗?」

「为什么?我不要!」

「宝儿不爱院长吗?」韩梅耐心的。

「爱呀!我最爱院长和你了。」

「那为什么你不肯喊院长奶奶呢?」

「她的名字叫院长呀!」

韩梅怜爱的搂搂宝儿。「宝儿,院长是你爸爸的妈妈,她的名字不叫院长,她姓郝,所以你也姓郝,你是院长的孙女。」

宝儿突然站起来,跑掉。韩梅莫名其妙正欲追,见到美智。宝儿一边跑,一边回头,眼中充满恐惧。

院长抱起慌张跑进来的宝儿。「宝儿,什么事?」

宝儿紧搂院长。「爱哭阿姨又来了!院长,爱哭阿姨又来了!」

院长抱著宝儿,眼眶红。「……她不是爱哭阿姨,——她是宝儿的妈妈。」

小方正在煎荷包蛋,莉奇不满的:「你故意跟我过不去是不?跟你讲过闻到蛋味我就不舒服,你还一大早就煎荷包蛋!」

小方耐住气怒。「你连超级市场都懒得去,冰箱空得就剩这么几个蛋,巧妇也要放几两米在那嘛!不煎荷包蛋,你吃什么?」

莉奇无理取闹的:「我是孕妇!从前我没怀孕的时候,我还跑到菜市场买新鲜的活鱼给你吃!你的记忆力那么坏吗?坏到骂我懒?」

小方气得把煎锅一放。「你每天不找点事吵架你不高兴是不是?天下怀孕的女人都不买菜,市场都可以关门了!你才怀孕几个月!人家挺个大肚子满街跑的,都是拿枪逼出来的呀!崔小姐,你太娇贵了吧!」

莉奇气怒的拿起煎锅往地上摔。

小方气极的捡起锅,重重放回。「这招没有用!你少来这套!娘家!甭儿!我耳朵听烦了!一个锅好几百块!请你记住我的收入。」

莉奇一把将锅又重重往地上摔,小方气得喘气,转身就走。

莉奇跺脚。「礼拜天你把我一个丢在家里跑出去!姓方的!你敢出去试试看!」

小方完全不理会莉奇,捉件外套,拉门就走。

门「砰」一声发出巨响,莉奇颓恨的坐地上对门哭喊:

「姓方的!你死在外面我都不会到警察局认你的尸体!你死在外面不用再回来了!」

莉奇气怒,委屈的拨电话,一边流泪。这时门铃响了,莉奇大声问:「谁?」

「是我,莉奇。」韩梅关切、惊异的望莉奇。

「什么事这么严重,哭成这个样子?」

莉奇重重关上门,一边哭,一边叫:「我不要他回来了!明天开始我找工作!我自己养自己!」她委屈的靠墙哭道:「他以为他养我,就可以这样对我,等下我跟你回去,我要搬回去!」

韩梅扶莉奇。「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和小方吵架了?」

莉奇抽了张化妆纸。「我以为结婚可以享受家庭温暖,我不是不喜欢育幼院,可是——我从来都不知道家庭是什么样子……」

莉奇恨切的把拭泪的化妆纸用力一掷。

「我连撒个娇小方都会对我吼回来!哼!都是天方夜谭!」

韩梅感慨的:「莉奇,生活是件很实在的事情,你如果画好蓝图,把它当一个梦去想,你一定会失望。你比我幸运,你懂吗?没有活生生的看到自己的父母离开这个世界,你没有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你也没有一段不公平的婚姻。」

韩梅安抚的眼神移开,落寞的加上一句:「起码——你可以没有阻碍的跟你爱的人在一起……」

「不要再对小方抱怨了,他要工作,养家,在毫无心理准备下,又要忙著当爸爸,小方算是很有责任感的男人了。」

莉奇略满足笑了笑。

「不要再动不动就发脾气吵架了!」

门铃响,韩梅笑笑。

「小方回来了,快去开门,不要给他脸色看。」

莉奇不动的。「要他在外面等,等死活该。」

韩梅摇摇头,开了门,却呆住了。

罗平激动、深情的望韩梅;韩梅避开罗平的目光,触到惠珍结冻的表情。

惠珍目光凌厉的扫向韩梅和罗平。

韩梅慌措的:「莉奇,我先走了。伯母,再见。」

惠珍收回凌厉的目光,温和的望了罗平一眼。

「别急著走嘛,这样弄得挺尴尬的,交新男朋友了吗?如果是赶著约会,就不留你了。」

罗平激动的怒吼:「妈,韩梅尊重你,不要弄出尴尬的场面,你为什么非说几句让韩梅难堪的话,你一定要搞得大家尴尬吗?」

韩梅急促的望罗平。「罗平,不要这样跟你妈说话。」

惠珍变化的表情,僵冷的盯著韩梅。「韩小姐,我儿子对我的态度,不烦你插手。」

莉奇气怒的:「罗伯母,韩梅怎么做都不对是吗?你不要拿一顶长辈的帽子招摇。」

小方尴尬,抱歉的望著惠珍,推开莉奇。「罗伯母好心过来,你有点家教行不行?」

莉奇打回小方,大叫:「我没家教,我本来就没家!我当然没家教!我不懂得尊敬不会尊重别人的长辈!」

惠珍气极败坏,瞪视罗平、韩梅,转身就走。

韩梅挡上去,歉意的:「罗伯母,你不要生气,我马上走。」

惠珍望了眼罗平,叫住韩梅。

「韩小姐,请你不要走!」

惠珍表情僵冷,声音冷漠:「你听得很清楚,我儿子说我让你难堪,如果你走了——」

惠珍盯了罗平一眼。「我们母子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感情,也让你带走了,你留下。」

惠珍说完推门出去,头也不回。

韩梅著急的:「罗平,你赶快走吧!你赶快走吧!」

罗平转头离去,韩梅失神般,怅然的站著。

莉奇不平的大叫:

「罗平他妈妈什么东西嘛?」

韩梅眼中含泪。「我回育幼院了。」

小方难过的:「韩梅。」

韩梅望了望莉奇,努力的笑了笑。「下次,不要再跟小方吵架。」

惠珍不看罗平,寒著一张脸。罗平忍耐著,开口,强抑心中不满:「妈,你不要生莉奇的气,她不晓得你是为她的事去的,今天,就当没发生过那些事。」

惠珍冷漠地:「我不会生莉奇的气,她是个孩子,会让我生气的是晓得用心的韩梅。」

「妈!你够了没有!我连韩梅的名字都不敢在你面前提!进门到现在,我甚至连韩梅的名字都不敢提,今天是个巧合!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把韩梅这个人杀了是不是?」

惠珍激动的叫起来:「你杀的是我!你在韩梅那个女人面前,摆明了我这个妈妈是无足轻重的,你已经在她面前杀掉我这个妈妈了。」

罗平激动、愤怒、沙哑的大叫:「妈!你要我怎么做!韩梅见了你,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人家已经要走掉了,你非羞辱她两句,为什么你可以对全世界的人宽厚,却把所有苛薄的语气跟态度都丢给韩梅一个人?为什么!她那么明理、善良的人,她犯了什么罪?」

惠珍激怒的站起来。「她抢我儿子,她让我儿子不顾母亲的去维护她!她阴魂不散的让我儿子除了她,什么女人都不要,我养了二十七年的儿子,她几个月就拿走了。」

罗平不顾一切地爆叫:「从韩梅出现,听腻了你喊我二十七年!当初你为什么要生我!生了我,为什么还这样折磨我!你到底爱过人没有?爸爸死的时候,你心痛不痛!请你睁开眼楮看看你儿子,为了一句二十七年的生养之恩!我的心每一天都是痛的!」

惠珍气怒的流出泪,指著门口:「去找她!你去找她!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忘掉谁生你、养你,去呀!我让你每天心都是痛的,我罪过,我对不起我儿子!我让我儿子心痛,我罪过!」

惠珍挂著泪,气冲冲的过去打开门,嘶喊著:「去找她!会让你心痛的是她不是我!你去找她,出了这个门,你不用再回来!不用再回来见我!不用叫我听你喊心痛!」

「妈!你到底要怎么逼我!你要逼我到什么程度你才会满意!请你告诉我!是不是要我瞎了眼,聋了耳,韩梅从我面前走过,我看不到、听不见,是不是这样你才满意!是不是这样你才满意?」

惠珍亦歇斯底里的狂喊,身子半蹲站不直。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去!这扇门是开的,你去找她!我斗不过那个厉害的女人,我把儿子让给她。去,你去!不要再回来让我看到我生了个什么样的儿子!」

李惠珍不可置信的看著罗平急愤的冲了出去,她屈跪在地上,手扶著门,缓缓把门关上,纵声哭出了多年的郁闷。

莉奇拿了床棉被,铺在地上。

小方连忙过来。「我来,我来,你是孕妇,我现在会随时记住你是孕妇。」

莉奇撒娇的瞪小方一眼,再望落寞坐在一角的罗平。「罗平,我很赞成佩华说的句话——让你妈狠狠地痛一次,然后伤口慢慢复元。你妈妈是我的一面镜子,等我将来孩子长大,我绝不干涉他的婚姻,免得把亲情都搞坏了。」

「你少兴风作浪,把枕头拿来。」

莉奇不高兴的抓了个枕头丢过去,小方铺好地铺,放上枕头。

「怎么样,罗平,够意思吗?枕头让给你,我这颗脑袋,今天晚上就摆在书上。」

罗平站起,欲点烟,看了莉奇一眼,又熄掉。

「暂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借住一宿,明天一早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妈赌气,你也跟著一块赌气?」

罗平一言不发的倒在地上,蒙头就睡。

「莉奇告诉我一切了,罗平,听我的话,回家去吧!」

罗平摇著头。「谁的话我都不听,我再怎么做,都没有两全其美的结局,佩华支持我,小方又劝我考虑,我要听谁的话?」

罗平愈说愈激动。「天下每件事都能顺顺利利的成功,还打什么战争?从认识你以后,我已经变成一个很没主张的男人了,拜托你的个性做点改变行不行?你不要妄想有一天我妈妈会改态度,心甘情愿,顺顺利利的让我娶你,没有那一天的。」

韩梅悒郁地:「在莉奇家见到你妈妈以后,我就不敢再存妄想了,我已经知道不会有那一天了。」

韩梅哀怨的眸子,望得罗平心都痛了。「——不要努力了,罗平,不要为我努力了,不值得。」

「我找你来谈结婚,你跟我谈分手。」

韩梅按住罗平激动的手。「你刚刚说过,没有两全其美的!罗平,不牺牲掉亲情,你只能作这个选择,你懂吗?」

韩梅哽咽著:「我看著我的父母离开——,我看著我女儿没有生命的躺在小床上,我看著育幼院的孩子,小强,萍萍,宝儿——,我看到一个个用什么都模不到的亲情在挣扎。罗平……」

韩梅饮泣出声。「罗平——亲情最贵——,母亲最贵——,你不能把最贵的东西摆到旁边!回家去。」

「韩梅——」罗平抓韩梅的手。「不要用这种话摇动我——,等我们结了婚,我们会善待我妈妈的。」

「罗平——」韩梅摇著头,挣扎著:「——不要把最贵的东西放了,找一个你妈妈喜欢的女孩——,去找一个你妈妈喜欢的女孩!去吧!我没有这个福气。」

韩梅突然站起来,挂著满脸的泪,奔跑出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得佩华放下书,打开门,望到徐良宏气极败坏的一张脸。

「姓罗的以为他是谁!我徐良宏的事他管那么多干什么!他以为他是谁!」

佩华莫名其妙的。「你一进门就批评罗平干什么!他什么地方惹你了?」

良宏怒叫:「他找我!提醒我!注意你是个女人,我很感激他!他找培英干什么?威胁呀!他叫培英不准跟我联系,我对培英只是亏欠,不做点补偿我心里过不去,他到底懂不懂!」

「跑来告诉我这件事!就是要我为这件事背负罪名吗?」

「当然!」良宏火爆的。「我打电话去,他说希望不要再接我电话,你的罪名是要我付给培英的良心没有地方去了,你的罪名是我一辈子心里欠著培英!」

佩华一巴掌打在良宏脸上。「不必用那种惊讶的表情看我,你听清楚,我不背负任何罪名,不是我叫罗平去找你跟伍培英的,也不是我去惹上你这个男人的,我绝没有义务听你对我吼叫与责备。」

佩华声音冷静的盯著良宏。「我不接受这种污辱。」

良宏怒而无奈的拉佩华,佩华冷冷的甩开良宏的手。

良宏莫名的望著佩华。「我——我发泄一下,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吗?我只是关心培英;把戒指带上,不要像个小孩那样冲动。」

佩华轻拿开良宏的手,声音依然冷静。

「你见过比我冷静的女人吗?」

「你今天怎么回事?你头脑一向清醒,你今天哪里不对?我不过在生罗平的气。」

佩华走到门口,打开门。「我的头脑从来没有不清醒过,现在请你回去,我不想用争吵的方式赶走我的客人。」

「客人?我是客人?」

良宏呆兀著,望著佩华。佩华轻轻地将他推出门外,关上门。

玉香出来问道:「小强,你在干什么?怎么不睡午觉?」

小强小心翼翼的说:「妈妈……,那个开漂亮车的人我真的看过!」

「去睡午觉!」

小强不敢抗命,但仍站著。「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学?」

门铃响,玉香去开门,罗平站在门口,小强惊喜的大叫:「罗叔叔!」

玉香用力关门,罗平抵住。

「小强,出来!我是帮你妈妈来找你的——」

玉香愤怒的捶打脚踢罗平。「你是什么人!你给我滚出去!」一边抵住门,一边回头大声喝斥:「进去!听到没!小强!你进去!」

玉香突然奔向小强,一把抱起小强,冲向卧房,用力将门反锁。罗平亦冲进来!玉香挡在卧房门,愤怒地说:「我不认识你们,请你们出去!」

「王太太,我叫罗平,我知道你们不想把小强还回去,但是,小强的妈妈跟祖父母,为找不到自己的孩子,日日夜夜的一家都在掉泪。」

玉香含泪哀求:「我的眼泪掉得不比小强家人少,为了小强,我先生辞掉工作,为了小强,我们不停的搬家。我们环境不是很好,但为了——为了小强——,什么牺牲我都能做到……,我守著他活,半夜做梦都怕小强从我身边走掉。有了小强后,我是为这个孩子在活的……,为了小强,我跟我先生的感情弄得……,请你放了我,没有小强,我不知怎么活下去,求你们可怜我——放了我——,放了我吧!」

罗平感动的凝视。「林太太,你放心,这句话我说了负责任,我不会带他们来。」

玉香泪涌不止感激的道:「谢谢,谢谢你……,罗先生,我一辈子谢谢你。」

罗平弹烟,望了望佩华。「他没告诉你我打他了?」

佩华苦涩的笑笑。「他只关心伍培英跟小强的。」

「他来的时间不对,我妈妈,韩梅已经把我逼疯了,是他送上门来让我发泄的。」

「先帮我这个忙吧!我虽然也是个平凡的女人,会为爱情跟自己战争,但,我还留了点理智,罗平,带他跟伍培英去找小强。」

罗平烦郁著:「你没看到领养小强的那个女人哀求掉眼泪的样子,你没看到她那股爱,铁打的心都受不了。」

「我是没看到,不过——虽然她对小强有割舍不掉的感情,但小强到底是伍培英亲生的儿子。」

「不要劝我。有本事叫徐良宏自己去找,那个女人让我想到我妈妈,我改了主意,我不再管小强的事了,那个女人的眼泪让我感动!徐良宏的表现叫我觉得恶心!」

「你对伍培英没有一点同情吗?为了小强,伍培英哪一天没有眼泪?」

「她算什么眼泪!」罗平不满地道:「生了就往育幼院扔,养过一天没有?知道自己不能生了,才那么积极的要找小强!她的眼泪不感动人!佩华,别再跟我谈这件事,小强的地址我不给你。」

佩华无奈的望著罗平坚决的表情。「韩梅——」

罗平打断佩华:「不要谈我的痛处,我不要谈我倒霉爱上的那个固执女人。」

「跟你妈妈联络了吗?」

「不要谈,这是我的两个大伤口,谈了只会痛。」罗平挥挥手,好像想挥去脸上的阴霾。

门铃响了,惠珍放下剪花器,门一开,站在门口的是罗平,惠珍呆楞片刻,冷漠的问:「你回来干什么?外面不是租了房子吗?回来搬衣服的?都给你整理好了。」像无事般地继续修剪花。

「妈!」罗平走向惠珍。「……为什么我们要弄成这个样子?」

惠珍抬起冷峻的目光看了罗平一眼,低下头修花。「这个答案问你自己,问比我重要的韩梅。」

罗平几近哀吟地:「妈!没有人比你重要,只是求你容纳你儿子选择一个他要的女人。」

惠珍抬头。「我反对了吗?我还有反对的能力吗?」重重拿起剪花器,泄恨般的剪花枝。「这年头,儿子跟母翻脸的事,也不是你开先锋闯第一桩,我不过是被那些儿子摆著不当回事的一个罢了。我看得很开,花摆几天就谢了,人有多少年好活,我早看开了。」

「妈,……你为什么那么不能容纳韩梅?」

惠珍将花剪重重一摔。「你如果是回来看我,谢谢你还记得这个母亲!你是回来谈韩梅,拿了衣服你就走!」

「妈!我是回来看你的,我不爱住在外面,二十几年的习惯了,早上睁开眼楮我看不到你,上下班,没有煮好等著我的消夜——,妈,你心里很清楚我,你这都快三十岁的儿子是离不开妈妈的!」

惠珍忍不住靶动与激动。「也离不开韩梅?」

避开惠珍的目光。「我摇头,你知道是谎话,我点头,你会打开大门叫我出去,——她求我离开她,求我在母亲与她之间选择母亲。她叫我不要为她伤害你,她不会再见我了。」

「我生了这样一个儿子,我很惭愧。」惠珍微感动的,神色露出冷漠。「我花了那么大心思养的儿子,一个人人看了羡慕的儿子,没想到,在那个女人面前,成了那么没有条件的男人,还叫人家挑剔。」

「妈,韩梅是为你,为了……」

「够了!谢谢她!谢谢她为我拒绝我儿子!谢谢她让我儿子变得那么窝囊,谢谢她想尽办法躲我儿子!我儿子却宁可伤了母子的感情,还是想尽办法要她!」说完进房,提著箱子,用力往前一丢。

「你的衣服都在这里,那个女人比我重要,你就把箱子提起来。」

罗平望惠珍。「妈!韩梅没有比你重要,——但我要韩梅。」手提起箱子。「会常回来看你,一直到你接纳韩梅,我再搬回来。」

惠珍无意识的拿著剪花器,一朵朵剪,花蕊落了满地,突然她似惊醒般的丢下手中花器,冲向阳台,望著罗平的车子绝尘而去。

培英匆忙赶进来,一脸歉意与郁悒。「对不起,黎小姐,塞车,让你等真抱歉。」

「我也刚到。」佩华压抑著对培英一股莫名的抗拒。「待会儿还要赶回杂志社,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你找你儿子。」

培英焦迫地,愁悒里浮著欣喜。「谁?是谁?

我怎么找那个人?」

「韩梅。你去找她。」

「有用吗?」

「我没有完全的把握。」佩华看了培英一眼。

「带著你那张哀怨无助的脸,去打动她,韩梅是个软心肠的女人,用你的眼泪去逼迫她吧!」

培英拉住佩华,求助的:「……,她肯帮我吗?」

「我只是替你想出一条路,要儿子,自己去找她吧!」说完欲走,培英又拉住佩华。

「良宏说——,你拒绝他求婚,他——很难过。」

佩华静静望了培英好一会儿,才离去。

韩梅耐心的:「宝儿,爱哭阿姨就是妈妈,如果没有爱哭阿姨,就没有宝儿这个名字了。」

「那我就不要叫宝儿,我可以叫萍萍,也可以叫念心。」

韩梅好笑地:「宝儿,妈妈的意思是,如果爱哭阿姨没有生下宝儿,这个世界就没有宝儿了,你的生命是爱哭阿姨给你的,所以她是你妈妈。」

「什么叫生命?」

韩悔有耐心的:「萍萍有一个爸爸和妈妈,你看过了对不对?」

宝儿点头。

「因为萍萍有个爸爸和妈妈,所以才会有萍萍,萍萍就是萍萍妈妈生出来的。」

宝儿抢著回答:「那小强没有爸爸、妈妈,小强也有一个生命呀!」韩梅语塞。

有人在敲门,宝儿脱离苦海般,笑咪咪的从椅子跳下来。

开了门,门口站的竟是伍培英。韩梅有点讶异。「伍小姐。」

培英不好意思的:「对不起,——我可以打扰你点时间吗?」

看了看宝儿,韩梅道:「宝儿,妈妈跟这个阿姨谈点事,你去找奶奶好吗?」

「好啊,可是她的名字不叫奶奶,而是院长。」

韩梅沉凝了片刻,抬起头望著伍培英。「请坐,找到了小强吗?」

「韩小姐——求你去见罗先生,韩小姐——,你是我唯一的希望——,请你同情我,让小强回到我身边,……」

韩梅呆痴,凝视著墙角,耳中响起培英的哭泣声。

「韩小姐,请你一定要帮助我,除了你,没有人能让我找回我的孩子,韩小姐。我生了小强,我虽在这里见过他——但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是模糊的,一天找不到小强——我一天不能原谅自己,每天我都活在我的过错里……。韩小姐,我没有养过他,——但你知道母亲的心,你知道那种像撕裂了的苦……」

韩梅望培英,片刻,侧开脸。「——我答应你,我替你去求罗平。——你回去吧,我会替你做到。」站起身,打开门。

培英望著韩梅,歉疚的:「韩小姐,——我知道我很为难你,我……,请你原谅我。」

韩梅站在门边,满脸的神情都是挣扎的苦涩。

等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盼到罗平自报馆走了出来,罗平惊讶的望著韩梅,韩梅手足无措的微低著头。

「伍培英下午来找我——,眼泪没有停过。」

「小强的领养母亲眼泪也没停过。我等待你的希望,更是没有停过。」

韩梅望著激动的罗平。

「你连希望都不留给我,别人可以打动你,我这样认真的要爱个女人,为什么却打动不了她?」

韩梅微侧的脸含泪,慢拉开车门,欲下车,却回头看著罗平,终于,扑倒罗平怀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你知道——,你知道……」

罗平搂著韩梅,眼眶湿润。

罗平的车停到一排公寓下。

第一个下来的忆如,抱怨的:「我说叫老周开车,你看,颠得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扁浩责备:「人家罗先生这么热心,你再开口你回去好了。」

罗平不满的斜瞪忆如。「伍太太,请你搞清楚,我带你们上去,我就走了,我狠不下心肠看你们抢孩子的场面!你嫌我这部破车是不是!惹火了,把你丢在这儿,几十家公寓,你们慢慢找!」

扁浩忙上前陪著笑脸。「对不起!罗先生,内人一向不分场合讲话,你请多包涵。」

培英一双歉意的眼光,哀求、急迫的望著罗平。

罗平看了看培英,瞪了眼忆如。「跟我走吧!

记住,不要鬼喊鬼叫的。」又瞪眼望了忆如一眼。

「等门开了,你们马上进去,门没开之前,嗓门小点儿。」

一层又一层的爬著那窄窄的楼梯,忆如忍不住又抱怨:「这么脏的公寓,我孙子是怎么住下去的。」

扁洁皱眉,回望忆如。「你少开口行不行?」

忆如手扶楼梯手,拍著喘气的胸口。「罗先生,到底几楼呀!」

「伍太太,再一层就到了,如果你的嗓门传上去,人家带著你孙子藏起来,我不负责任。」

培英低声的抱怨:「妈,求你不要再抱怨了好不好?」

培英扶著忆如,吃力的跟著,终于罗平停在一间公寓门口,小声的说:「门没开之前不要过来。」

罗平手伸向门铃。

屋内传出声音:「谁?谁呀?」

「王太太,是我,罗平?我一个人。」

玉香打开门。「罗先生,那天谢谢你,有什么事吗?」

忆如突然冲上前,光浩,培英亦冲进去,忆如大喊:「小强!小强!」

玉香惊兀,瞪著罗平。「罗先生?这些是什么人!你们出去!这些是什么人?」

罗平难过的掉头,他必须离开这里,这个混乱又凄厉的战场,这个因他背信而引来的战争。

忆如气喘喘的抱著挣扎的小强下来,一眼见到站在车旁,抽著烟的罗平,忆如兴奋而急切的:

「罗先生,你还没走呀?赶快,赶快送我离开。」

罗平把烟一甩。「我不是在这里等你们伍家的人!自己叫计程车!」看也不看忆如一眼。

忆如抱著挣扎的小强,吃力的喊车。

小强:「罗叔叔!罗叔叔!我不要丢下妈妈。」

罗平望小强,难过的,转身上楼。罗平刚到楼梯口,踫到培英下来。「我是留下来向林太太道歉的。」说完,继续上楼。

玉香哭喊著,打著地,看到罗平进来,发疯般捉著罗平猛打。「你这个骗子!把小强还我——,把小强还我,你这个骗子!」

罗平不反抗的任玉香拿鞋打,玉香边打边哭喊,终于乏力的哭跌在地上。

罗平拉过椅子,扶玉香坐下。

「王太太,我是骗子,两边——,总有一边我要当骗子,一个是亲生的母亲,一个是亲如己出的母亲,原谅我伤害你这边……」

罗平难过的望著哀吟的玉香。「小强不会忘掉你,他知道你爱他,——我想,——我可以设法让你常见到小强。」

小强睁大双眼,盯望著满房间的玩具。

忆如,光浩满意的看小强的表情。

扁浩柔声地说:「你还要什么?外公马上叫司机去给你买。」

小强望光浩、忆如,问:「你们家为什么这么有钱?」

「小强,是我们家,你是我们家的人,这是外公,外婆,我是——」培英神情愧疚,弯。

「我是你妈妈……」

忆如亦蹲下,笑咪咪的说:「小强,以后要说我们家,这个家有外公,有外婆、有妈妈,什么都有。」

小强望忆如、光浩,再望向培英,怯生生的问:「有没有爸爸?」

培英、亿如、光浩都楞住语塞了。

良宏握著佩华的手,真挚诚恳的。「培英已经找到小强了,从现在开始,我对她的亏欠可以有个结束了,佩华,我把戒指带在你的手上。你可以向任何认识我的朋友去打听,问我徐良宏是不是滥情随便的男人。」

佩华淡笑。「我这样说过你吗?」

良宏从口袋把戒指拿出来,佩华一把接住。

「培英已经找到小强了,我的良心已经不受约束,我们之间没有培英的问题了,你为什么还抗拒我?」良宏问。

佩华平静的说:「你知道我是个有主张的女人,你让我决定我是不是该把自己交给你,也让我考虑我是不是适合你。」

佩华继续说:「我没有那么前卫,认为离婚是现代社会普及的现象;我也没有那么冲动,在一个气氛很好的情况下,做明天大家可能后悔的事。」

良宏跳起来。「我不冲动,我离过婚,我晓得怎么培养婚姻。」

佩华看了眼良宏。「好端端坐著人都跳起来了,还不冲动?」

良宏气馁的坐下。

「我怎么运气那么的不好,先爱上一个心理年龄低于生理年龄的,再爱上一个心理年龄高于生理年龄的,你那颗头脑可不可以不要把八百年后的事都想得那么清楚?」

佩华笑笑,不再坚持。「我答应你,婚礼——一切由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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