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微风自林间徐徐吹过,沈均仇拭去额上的汗水,望著这条隐没在山林间的小径。
五年了!他将兴记织染全部交给肴风和刘顺之后,这五年来他几乎踏遍了大清国的每一寸土地。他发疯似的寻找聂莹莹的踪迹,但她却像是自这世上消失了一样。最后,他来到儿时的故乡,位于山东的崂山。
凭借著直觉,他踏上这条山林小径,隐约中似乎还能闻到沁鼻的梨花香。
他向前奔了几步,一片开满雪白梨花的树林霍然出现在眼前,随风飞舞的花瓣满天飘荡,宛若片片雪花。
儿时的情景再度呈现眼前,他闭起眼楮,仿佛听见娘亲拿来她亲自准备的点心茶水,挥著手召唤他们,而他就坐在爹爹的肩大大笑著。
这美好的回忆是如此真切,以至于他真的觉得自己听到了林中传来小孩的嘻笑声。
睁开双眼,他走进林中,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正和一个小童追逐风中的花瓣,那清朗开怀的笑声是他在梦中听过无数次的天籁。
「莹莹!」他忘情的叫喊出声,但他不敢走过去,他怕这只是虚幻的梦境,一触即破灭。
听到他的叫声,嬉闹的两人停下脚步,聂莹莹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均仇,你来了。」她的语气平和得恍若他的出现是理所当然,「你看,梨花开了,好美呀!」
沈均仇慢慢走了过去,极力掩饰心中的激动,那小童也不怕生,睁著骨碌碌的大眼好奇的看著他。
「这孩子是……」
「他是恕儿。恕儿,快叫爹。」她将儿子轻推到他面前。
「爹。」
娇嫩的童声立刻驱散沈均仇的不安,他激动的抱起儿子,「这是我的孩子,真是我的孩子?」他不敢相信手中的重量,他怕这又是一个骗人的梦幻。
「是的!我们一直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会来。」聂莹莹微笑道。
他腾出一只手将聂莹莹搂在怀中,深深吸取著她独有的香气,直到这时,他才相信她真的就站在他面前。
「我终于找到你了。」一句话中包含著五年来的思念与伤痛,还有此刻的感激。
「均仇,你累了吧?到屋里去,我泡茶给你喝。」她表现得一如疲惫丈夫的妻子,仿佛他们从未分开,一直待在这里。
沈均仇抱著恕儿跟著她走进一间有些颓废的石屋,他记得这儿好像是以前管家住的地方。
「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你过得可好?」他看著她熟练的泡好一壶茶端到他面前,不禁感到心疼。她可是个千金小姐,几时做过这些粗活?
聂莹莹微微一笑「我过得很好。对我而言,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她抱下他怀中的儿子,「恕儿,爹有话要说,你去园子里找小花玩好吗?」
恕儿睁著慧黠的大眼好奇的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父亲,似懂非懂的点头,便跑回梨园去了。
「小花?」
小花是恕儿捡到的小狈。有时我忙著整理房子和菜园,没法陪他,就让他和小狈玩,这样他就不会无聊。」她解释道。
「莹莹,谢谢你为我生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恕儿的名字是你为他取的?」他望著窗外和小狈跑的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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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看向窗外,眼中是满是温柔与慈爱,「是呀!我叫他沈恕,因为我希望他有颗宽恕仁慈的心,永远都不要有仇恨。我们已经被这两个字害得够苦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一样,我要他快快乐乐的。」
「沈恕,好名字。」他早该了悟,唯有宽恕的心才能将自己救出仇恨的苦海,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白白错失五年与她相处的时间。
「均仇,喝喝我泡的茶,现在我能够自己做好多事,我还会煮饭呢。」
他拉起她的双手,细细抚模,记忆中的柔润平滑不复存在,他模到的是一双粗糙而干涩的手。
「我找你找得好苦!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我好担心你……」他亲吻著她的手心,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爹爹的死让我内疚不已,我不得不走。」当年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离开的。
「你到底到哪里去了?难道你当时就是到这里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她缓缓摇头道:「其实我是在一年前才来到这儿的,冥冥之中好像有人指引著我,让我找到你说的梨花园。之前,我一直待在北京城。」
「什么!」沈均仇大吃一惊,他踏遍大江南北,却没想到要在北京城中找一找!
「你绝对想不到我走的那天遇见谁。事实上,是她将我带到北京城的,若不是她,我可能没法活到现在。」那时她走得匆忙,根本没考虑到她独自一人又怀了孩子要如何行下去。
「谁?」不管是谁,他都会感激那人一辈子。
「杜燕楼姑娘。」
是燕楼?他都要忘了她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根本不晓得要去哪,刚好一辆马车经过,好心的车夫要载我一程,结果就看见了杜姑娘。她正要到京城做生意,于是我就跟著她到京城去。她帮我很多忙,若不是她,我真不知要怎么过日子。」
「原来如此。」竟然是杜燕楼救了莹莹。可是他不明白,她与莹莹非亲非故,为何她要这么帮助莹莹?
「她说她是你的好朋友,既然她与我有一面之缘,又看在你的份上,无论如何她都该帮我。」聂莹莹回答他未提出的问题,见他心一宽,她又补上一句,「她那时不知道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
「这……」他开始担心杜燕楼不知同她说了什么。
嘻!聂莹莹在心中偷笑,原来他也有慌张的时候。「她那时还说,她与你非常亲密,叫我不要客气。如果让你知道她没有好好照顾我,你会责备她的。」她故意说道。
沈均仇皱起两道浓眉,「莹莹,我和燕楼是……」唉!这该怎么说呢?他实在很怕她误会。
「你和她是……」她停住话语。
「我不知道她和你说了什么,总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遇见你之后,我没踫过她半次,要是你不提,我甚至忘了她。」不管了!虽然杜燕楼的确有恩于他们,可是他不会为了恩人而放弃爱人。
聂莹莹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他著急的样子让她忍俊不止。「我什么都没说呀!」她非常无辜的说道。
沈均仇张大了嘴,这才明白她在捉弄他。「好呀!你敢捉弄我,看我怎么罚你。」
他一跃而起,迅速的将准备逃跑的聂莹莹抱到怀中,作势要打她,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出声。
「莹莹,见到你真好,有你真好。」他忘情的亲吻著她的发丝、脸颊、颈项……
「燕楼姑娘真的待我很好,赶明儿我们一块去谢谢她。她要我转告你,虽然她很怀念有你的日子,可是她还是祝福我们,她会为自己另找一片天的。」她靠在他怀中轻哺。杜燕楼知道了他们两人的事后,她虽然遗憾,却仍热心的帮助她,甚至帮她在城里找到一个栖身之所。
「这当然。」沈均仇同意地点头。
他知道杜燕楼不是气量狭小的妒妇,得不到的东西她绝不强求,她也有她的傲气与自尊。
「均仇,肴大哥呢?他和萱儿都好吗?」她记得肴风与他向来是焦不离孟的,而萱儿也老缠著肴风不放。
「你绝不会相信萱儿是什么人。我早说过她的来历不简单,肴风却不相信,直到她的家人来带回她,他这才惊醒。」这件事说来可复杂了。
「萱儿真有家人?」她不解。
「没错。她不是说她姓艾吗?其实她那天要说的是爱新觉罗,她正是和硕亲王府的格格。」他一口气说完,满意的看著她吃惊的面容。
「那她和肴大哥怎么办?」
萱儿喜欢肴风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她觉得肴风必然对她也颇有好感,否则他不会纵容一个爱玩爱闹的女孩成天跟在他身边。
「不晓得。那时我急著要找你,将兴记的所有权移交给肴风和刘顺后我便离开了。当时他选择留在京城。」
「希望他们能够再见面。」她幽幽的叹息。
「喂,你老问别人,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我这五年来是怎么过的吗?」他抬起她的下巴,故作生气。
「我当然关心,我无时无刻的想著你。」聂莹莹忍不住抗议,她对他的思念未曾稍减。
「我又何尝不是?我为了你几乎走遍天下,就在我几乎以为你永远消失的时候,我凭著直觉来到这里。感谢天!我终于找到了你,否则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继续熬过没有你的日子。」他低沉轻柔的诉说五年来的心酸与无奈。
「均仇……」她凝视著爱人,他受的苦不比她少。
「叫我均吧!你说过,当我们再相见时,必定只有爱,没有恨。我当初给自己的名字加上‘仇’原本是要提醒自己不可忘记沈家的冤仇,如今既没仇、也无恨,这字就可以舍去了。」
「均……」轻声念著这个字,她明白他心中的阴霆已经完全消失,也该是雨过天青的时候了。
她抬起头笑望著他,「均,我们到菜圃去采些青菜,今晚我我做饭给你吃。」
「好。」沈均报以微笑,他幸福的家庭生活就从今天开始。
「快来,我们先去找恕儿。」她已经走出门口,朝依旧站在屋内的他招手。
「好,我来了。」
搂她的肩,沈均看著在梨园中与小狈追逐的儿子,心想,他要重整沈家人宅与这片梨树园。这里是他的根,他要重建沈家庄,要后世子孙代代在此相传。
要看了看聂莹莹,他珍爱的宝贝终于回到他怀中,他还有好多话要告诉她,还有好多心情要与她分享。
不过不急,反正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