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吃相这么恶猛的女人。「你是饿了几天啊?」拓跋刚咋舌,资料上对于她所经历的家变交代得清清楚楚,她赚来的钱大抵全拿去还债,难怪她瘦得像衣索比亚难民。
「好吃,好吃,」黎琪塞了满嘴食物,口齿不清、答非所问地猛点头,看得拓跋刚只有拼命摇头的份。
终于,她打了个不雅的饱隔,才斜偎在椅背止挺著微胀的小肮,发出愉悦地申吟。「哇,好舒服呀!」
「不吃了吗?要不要我再叫份薯条?」他觉莞尔,这是他俩巧遇以来,第一次融洽相处超过十分钟,而造成融洽的原因全是她的嘴巴一直没有空。
「不行啦,再吃下去肚子就要撑破了。」黎琪举手投降,倏地她又肃著脸,然后神秘巴啦地向他勾勾玉指,好似要对他透露什么大机密。
拓跋刚很自然地将脸凑过来,她于是很小声地在他耳边问道:「剩下的我可不可以打包回去当宵夜?」
「没……没问题。」拓跋刚啼笑皆非,她真是他见过的最不像女人的女人,一般女孩子嘛,多少会留点给别人探听,她却连基本的假装一下也不会,率真行教人招架不住。
也许是这分率真,让他觉得和她在一起很轻松,他可以跟她大吵叫骂,不用烦恼她会被他吓哭,或一会儿要求他绅士地帮她开门,一会儿希望他礼貌地替她拉椅子。
「谢啦!」现在尽避她吃饱喝足有力气了,但是吃人嘴软,况且人家又其中之一她来这么棒的包厢,吃这么棒的餐饮,那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继续与他维持暂时的友谊,「你确定你翘班带我来这里,你们老板不会骂?」
「不会,」这句话她不晓得问了几遍,他干么骂他自己咧?两手往椅背一伸展,说道:「别再缠著拓跋刚,你只是在浪费时间,他不会让你拍照的。」
「为什么?」她问得很顺口。
脸一沉,他没好气地开炮道:「我最痛恨媒体记者,我讨厌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大肆捕风捉影,更憎恶他们以捅人疮疤为瘾、揭人隐私为乐,而且愈臭愈烂的愈爱。」因此他从不和他们做朋友,像这样与黎琪交谈已属天方夜谭。
「你讨厌他们干我找拖把刚什么事?」她其实听得不是很专心,刚吃饭的脑子通常会有些钝钝的,还有手中的这杯果汁太好喝了。
「我不是‘拖把\-是‘拓跋\-……」他白了她一眼更正道。
「噗——」慢著!一口果汁从她嘴里喷出,她惊诧地问:「原来你就是……」
「我……」正当他暗叫不妙,自露马脚时,她已又惊又喜地啪啪嗥叫:「你是‘线民\-对不对?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他,我要拍他?哈哈,那敢情好——」她侧身凑上眯著贼兮贼兮的眼,隔著茶几再问:「你开价多少?」
「你对‘他\-了解多少?」他未作正面回答。
好险,他差点以为麻烦上身了。
「我说了你会告诉我他在哪吗?」交换条件,素来是骗取消息的高招。
「再见。」拓跋刚不受威胁,开门逐客。
黎琪立刻冲过去关上门,转身以背脊顶著门板叫著:「我说,我说。」
能屈能伸也是干此行的必要条件,兼之倘若只须说说又不用花半毛钱就能赚到消息,她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她将所闻娓娓道来:「他的音乐天分举世闻名,走的是古典略带流行的路线,笔下创作出来的曲子更是老少皆宜,并经常被好莱坞拿来当作电影主题曲和配乐,光是他得过的奖项就能写满好几页的篇幅,他的演奏CD和卡带,往往广告才上市便已被乐迷抢购一空,称得上是近代奇葩,但是……」
「哦?」拓跋刚抬眉坐下,一般有但书者,下文大多与上文内容相抵触。
「但是他的脾气嘛,说好听点是特立独行,」她随著坐到他对面。
「如果说是不好听呢?」既然有「好听」的当然就有「难听」的。
「我觉得那叫标新立异、唯我独尊、古怪暴躁,所以才会每次都和媒体有肢体上的冲突。」奇怪,这倔个性怎么越说越熟悉?
「谁说我……」他标新立异、唯我独尊、古怪暴躁?明明是媒体烦人,人家早餐吃啥干你们鸟事?人家高兴洗几分钟澡也能鸟上一篇,你们不赚无聊吗?拓跋刚暗暗替自己辩护。
傲人的才华和外貌及传奇式的家世与背景,命中注定他要成为媒体酷好追逐的一颗星,不巧他这颗孤星偏不鸟出此锋头。
「你凶什么凶?那不能怪我们呀?要怪就怪大家爱看啊,何况公众人物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要取悦百姓。」这男人怎么翻脸不认人?
炳!她就说嘛,难怪她方才骂起来感到又熟又顺,原来臭阿飞的死德性和拖把刚的倔个性如出一辙。
「鸟咧!」他的存在是为他自己,谁跟她去取悦百姓?
「鸟什么?我敢和你打赌,拖把刚铁定是个七老八十、发秃齿落的小老头,所以才会故作神秘不愿拍照,谁晓得他是不是仗著拓跋家的雄厚财势,和‘七圣王朝\-的壮大背景,买通和欺压报社把他形容成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她连珠炮似地发表个人见地。
「七老八十?」这倒新鲜,他年轻且力壮。「发秃齿摇?」他浓密的头发只是剪得很短,他牙齿好得还得过美齿宝宝。「买通欺压?」他巴不得利用此狠狠步命令媒体滚得远远呀!
「不然你想,多少人抢著上报、上电视,他却坚持不露面?」黎琪被他步步高升的问句逼得节节倒退。
她不甘心地又说:」可见他不是心里有鬼就是变态,因此我才要掀我的底牌。顺便发点小财,嘿嘿!」黎琪兴致勃勃的粉脸随著微俯的上身向他靠去,「我说的没错吧!耙不敢和我赌?」
「如果你输了呢?」他岂会著了她这点激将小伎俩的道。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黎琪没有思考便说。
「很好,我会记得你欠我的约定,可惜我不和狗仔队的人打交道。」他退后一大步,避免嗅觉神经受到她的干扰……受干扰?他哪种女人香没闻过,就不信黎鸟人的涩苗味能对他产生多大影响!
「狗仔队有啥不好?」短暂的友谊果然禁不起考验,黎琪激愤地从椅中跳起来,不过他说欠的约定是什么?「它在新闻媒体上所扮演的角色,就好比古代帮衙门抓犯人为生的‘赏金猎人\-,又好比现今专作埋伏的警探,如果没有我们的存在,老百姓哪来那么多娱乐?」
「别太自抬身价,狗仔队不过是一群靠人家私事、丑事来赚取己利的投机分子。」拓跋刚不耻地道。
「我们才不是投机分子呢!」黎琪气得顿足。「你知道我们有多辛苦?」他当然不知道,所以黎琪觉得有责任让他知道,其实狗仔队真不是人干的,她叫 哩啪啦不给他反讽的机会,斥道:「为了猎取镜头,我们要与当事人斗智斗勇,得在艳阳下晒成人干,或在冷风中冻成冰棒,一无所获,或辛苦拍来的照片卖不出动是家常便饭,衣服湿了再干、干了再湿,要耐渴、耐累还要会憋尿,有时甚至躲在不是人待的地方,一守不是好几天。」
「活该!」拓跋刚并未被她的长篇大论感动。
「你……你……」黎琪没想到他这么不受教,恼火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英国黛安娜王妃的死,你可有印象?」拓跋刚刻薄冷嗤。
「这……」狗仔队的追逐导致王妃车祸身亡是不争的事实,造成它在大众眼里沦落成罪大恶极、永不得赦的地步。「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她试图辩驳。
「没什么好说的。」话不投机半句多,拓跋刚扭头开门便走出包厢。
拜托,这男人怎比女人还难伺候?不过一言不合罢了,竟然说走就走?
黎琪愣了愣,连忙追上去。「喂,你别走,你还没告诉我拖把刚在哪儿呀,喂……」
可惜她腿比人家短,等她快步尾随跟出PUB外时,他已驾著呛人的跑车扬长而去,留下呛鼻的白烟朝她致意。
***
暗室的门砰地向外飞开,接著是黎琪欣喜若狂地蹦出来。「唷呵,……宾果,哈哈!」
「这么开心?你统一发票中了头奖啊?」丁沛阳关掉炉火,脱下围裙。「汤我帮你热好了,菜放在电锅里保温,等会儿忙完别忘了吃。」
平常他都会趁婚纱店不忙的空档,跑到她这租来的六楼顶层违建小鲍寓,为她洗手做羹汤,免得她又以泡面果腹。
「先别管那些菜和汤——」黎琪兴奋地将刚洗好的照片摊在屋内那一百零一张、用餐兼办公的木桌上。「阿沛,你快来看。」
「怎么,你拍到刘德华的出浴图?」丁沛阳打趣地挨过脸来,入眼的是几张一望便知是由后方取景偷拍的半身照,里头男主角的硕背占去泰半的画面。
「比那个更够看。」黎琪笑得合不拢嘴。」记不记得我之前提的报上那张价值好几万的模糊照片?」
「你说的是拓跋刚那张?」丁沛阳想了想。
黎琪颔首,一双明眸早已笑成弯月状。」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你,我觉得臭不可闻阿飞很眼熟吗?」
「你……你是说……他就是……」丁沛阳动了下脑筋才将她说的话串联起来。
「没错。」黎琪拼命点头,指著桌上的证据。「我特别向那位前辈借底片回来放大,还花了我一万元耶!不过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经过我部分放大处理的结果发现,照片里的人无论是发型、穿著均和那个阿飞很类似,尤其是这个镯子……」
青葱玉指转向比著一张手臂的特写。「看到没?这上面的镯子和阿飞戴的那只差不多,所以说……嘿嘿……阿飞就是拖把刚,拖把刚就是阿飞!」她皱皱鼻咕哝道:「臭阿飞,居然骗了我那么久。」
「这年头打扮前卫的人很多,或许是巧合。」丁沛阳没她那么乐观。
「能集‘很多\-巧合于一身的机率有多大?更何况这么奇特的手镯。铁定就是传言中象征‘七圣\-地位的信物。」呵呵,她足以媲美名侦探柯南了。「怪不得那天和阿飞谈到拖把刚时,他的语气和他用的第一人称……哎——我怎么没有早点发现?」
她慧黠的黑眸中闪著希望的光芒。「我只要跟住他就等于跟住了‘七圣\-,说不定我还能借以掀开这个神秘组织的面纱,真是一举数得呀!」
「可是,……」丁沛阳的CALL机响了,他垂眼瞄了一瞄。「店里找我,我该回去了。」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他不忘叮咛。「你不要乱来,听到没?」
「不——会,不会!」她不会「乱来」,她会「有计划」地来。黎琪对著他下楼梯的身影挥挥手,然后钻回房间换下运动睡衣,打算再去「天崩地裂」PUB继续守株待兔,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咦?门外有声音,嗟,八成是丁沛阳又想到什么没罗嗦完的,所以再蜇回头叨念她,于是她边套上T恤边走出房说:「我不是讲了别担心嘛,你就不要……」
埋怨的话语卡在喉咙,大门口是多了个人,但不是丁沛阳,而是打开的「金石」——拓跋刚,他正洒脱不羁地倚在门框边,脸上是他惯有的狂狷表情。」你不时去PUB闹场,还要我别担心?有没有搞错?」
「是你?」此话俨然是她遇到他时的基本问句。
「可不是我,哼,‘某人\-自称是我的密友,天天去PUB逢人寻访我的芳踪,你建议一下吧!我该拿这位\-密友\-怎么办?」先前属下向他呈报,他尚不在意,但当此种「寻人启事」持续不断一星期,他就不得不出面了。
「嘿嘿。」密友某人笑得颇贼,当初她找他纯粹是想问出拖把刚的下落,不料误打误撞,人家恰巧就是正主儿,这样也好,至少熟人好讲话,姑且原谅他未表明身份的罪状。
「趁你提出办法前,借问一下,这‘黍清椎计土\-是什么鸟啊?」他好奇地用大拇指比比身旁那扇门上几个以有色胶带贴成的字样。」那是依我爸名字命名的‘黎清杂志社\-啦,因为我最近比较忙,所以没时间将掉下来的笔划补上……」慢著,她干么向他解释?瞪起眼,她凶巴巴地问:「你来做什么?」
也不对,她上穷碧落下黄泉,为的就是逮到他来拍照,如今他自个儿跳来投网,她可不能白白将他放生……跋扈的态度立即化作软腔软调,黎琪八面玲珑地陪笑。「我的意思是——见到你真好。」
礼多必诈,拓跋刚当然不会傻到以为她突然转了性,他挖苦地睨著她刚刚因他的打扰,而穿到一半忘了的上衣。「你虽不介意袒胸露乳,但是我的眼楮却很介意遭受荼毒。」
「袒胸露乳?我何时袒……」按捺的怒火刷地窜回脑际,黎琪出口正欲痛骂,却因不自觉地探上来的两手,模到的是光滑的皮肤,她不由得一愣,随即面红耳赤地用手护住春光奔进闺房。「啊——」
她气呼呼地跪在床前捶床板低斥:「可恶,死‘拖把\-,本姑娘要不是有求于你,非把你从六楼一脚踹下去。」
想来再不甘心,但为了那五斗米,她也只好折一下小蛮腰,站起身,她整好衣服,再用左右两根食指将嘴角往上拉,才堆著僵硬的笑走出来对他柔顺地说:「荼毒你的眼楮是我的不对,你请进屋坐。」
「哦?」拓跋刚掀眉,他还道她跑去拿菜刀呢,足见真的有诈!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不须她请,他早已大刺刺地踏入她的巢,藐视的眼神在晃了一圈后,又配合藐视的口吻批评著:「鸟咧!这种鸟地方也称得上是杂志社?」
「你……你……」黎琪登时七窍冒烟,不是她灭自己的威风,五坪见方的小面积,仅有木桌、沙发各一张,两把椅子和一台旧冰箱,委实毫无杂志社起码该有的气派,可是轮不到他挑剔吧!「室内雅何须大?」
「好一间雅室唷!」拓跋刚促狭、藐视的目光接著溜到两人座沙发的一只义肢上。
「谢谢,并非每个人都能像你那么有钱,开进口跑车。」黎琪龇牙咧嘴。
当初老爸会租这顶楼违建做办公室兼住家,纯粹是看在它便宜的分上,否则要她这只凡事便捷的懒虫,窝在这步行要十五分钟才有个公车站牌,附近又连无孔不入的7-11都没有的鸟地方,倒不如直接杀了她比较快。
「是呀!我也觉得我的钱干啥那么多,害我花都花不完,好烦喔!」拓跋刚以三七步杵在室中央,吊儿郎当的模样有股难掩的帅气,本来就不大的大厅因他的存在显得更窄不隆咚。
「烦死你……」活该两字硬被绕了话,黎琪咬咬唇嘱咐自己千万忍住气,别跟他一般见识,就当他是天上飞的乌鸦、水里钻的乌贼、地上爬的乌龟。「你……怎么找见我的?」
「我在国父纪念馆楼梯口‘捡\-到的这个皮包’应该\-是你的。」他说著便把皮包朝她丢。
「小心,里面有我的照相机!」黎琪惊慌地跨步抢救,动作虽然狼狈,但幸好在它落地之前接著。
「我警告你别再去PUB烦人,否则我连同被你甩皮包打伤的帐一起算。」拓跋刚变脸,与现下的指控相比,适才他的态度简直叫做「温和」。
「台湾是个民主法治的国家,你凭什么妨碍我的采访自由?」死拖把,翻脸翻得那么快,一点给人家适应的时间都没有,黎琪也火了,刁钻的语气瞬间恢复。
「等你再惹到我,你就会知道我凭什么!」拓跋刚吼完便砰地带上大门离开,连同铁皮屋顶被震得轰隆轰隆像打雷。
「这样我就会怕了吗?」黎琪对著门板喳呼。
她当然不会,匆匆抓著相机、钥匙和几卷底片,她快马加鞭地跟了出去。
黑色的徘徊者跑车一如矫捷的千里驹,驰骋在平坦的马路上,两旁的风景也同样的速度往反方向飞过。车内穿著一身黑的拓跋刚,抬眼瞥了后视镜中紧咬著他不入的重型机车,不禁蹙眉漫骂:「那个女人,到底想跟到什么时候?」
先前在车满为患的市区,他是动不了,小妮子便骑到他的旁边,对他示威地笑一笑,如今他可是在人烟稀少的大道,她的两轮斗得过他的四轮吗?他增速,她也增速,几个险象环生之后,连他都不由得为她捏把冷汗,「鸟咧!她不要命了吗?」
依徘徊者的性能,甩掉她是易如反掌,只是那就失了玩弄的趣味。他故意放慢速度等她追上,黎琪果然不负所望,两三下便由正后方绕至左翼与他并行,他转头对著她笑。「游戏结束了,辛苦你啦!」语声刚落,他加了全速。徘徊者霎时如喷射机般地冲出去,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死拖把,敢耍我?」黎琪望著迷蒙的烟怒斥。
随即她盯著路面上约一元硬币大小的红色记号呸道:「好在我是女诸葛,事先趁塞车之际偷偷在你的车后绑了袋红漆,适才我接近你时又顺便把它戳了一小洞,除非你飞上天,否则我看你往哪里逃。想到备在摩托车上的道具终于派上用场,她忍不住哄堂大笑,不过笑归笑,她得在漆滴完前将人擒到,不然接下来的戏码就白搭了。红漆沿途或远或近地落在地表,黎琪一路跟到穷乡僻壤,最后止于一片乱草杂枝的荒野,她只好停车步行钻入草丛间,然后低头拨开长草顺著红点继续走,直至她差点撞到前方的——山?
「咦?」她狐疑地沿著山边来回巡察,可是找了半晌,不见再有红漆的踪影,感觉犹如拓跋刚就这么平空消失了!
「怎么可能?」她走回原位,两手模著山面仰望苍天。「难道他真的会飞么?」
这……太离奇了。「或是他会穿山术?」
这更离谱,又不是拍科幻片,黎琪不信邪,于是背著相机在附近又转了一圈,但仍徒劳无功,她不放弃地坐在草堆上东张西望,期盼拓跋刚会再次冒出,其间她还胡乱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就这么等著……等著……
等待的分秒总是特别漫长,黎琪取出背包中随身携带的瓜子和零食,有一口没一口无聊地啃著,偶尔打发时间地拿起相机,忽左忽右地对著焦距。
「不会是拖把刚发现我的诡计,故意将漆滴在这儿骗我吧?」
她揣测有些可能性,开始考虑是否该继续下去,耳后霍地传来个男低音答复她——「有这个可能。」
「你也这么觉得?」她未经大脑便接著问。
「是呀,不过你在这儿做什么?」男低音又说,沉沉柔柔地,带了些催眠。
「别吵,我在监视……」呃,她不记得有将想的话问出来,且她十足笃定那声音不是自己的,反倒有点像……
黎琪登时扭过身,眼前出现的是张似笑非笑的酷样,一头冲天庞克短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著和它主人面庞一样夺目的灿烂,向来尖酸的双唇秉持不变的原则对她说:「说啊,鸟女人,将来这些都可成为呈堂供词。」
「哇——」黎琪吓得倒退两大步,手里的照相机腾空翻了好几个筋斗,才有惊无险地重新稳在掌中。「你、你、你何时躲在我的后面的。」
苞踪的人反被跟踪,讲开了是很丢脸,但起码她找到他了。
「在你作白日梦的时候。」拓跋刚笑。
话说他从山岩的秘道进入「七圣」总部后十多分钟,保全中心传电向他请示,有名鬼鬼祟祟的女子在他「玉衡阁」入口附近徘徊不去,是否该派员去处理。不意他打开监视器一瞧,荧幕上的小脸竟是小别不久的黎琪,她好奇多变的神情著实令人发噱,他不禁多看了好几刻钟,刚出另一个出口绕到她的背后,亦是那里他查获到车尾那包红漆。
「我……我……」黎琪又退了几步,好减除他无形中累加的压迫感,旋即她记起此行的真正目的,遂抓著快门猛按。
「谁让你拍的?」拓跋刚当场变脸,摇身化为一只残暴掠食的黑鹰,展著巨翅,舞著厉爪朝他扑去。
黎琪哪敢迟疑,急忙护著相机连滚带爬地往旁逃逸,但仍是让拓跋刚攫住了脚踝,她又蹬又喘地叫喊著——「放开我,你这臭阿飞,死拖把……」
「照相机给我!」拓跋刚使劲怒吼,硬把她拉到他的跟前,紧接著他坐上她的大腿,以自身的重量压制她,并抢走她的相机,然后他猝地跳离,再快手打开盖子抽出底片。
「啊——不要!」黎琪歇斯底里地对著他踢打咬叫。「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臭阿飞,拖把刚,我跟你拼了!」
「你疯了?」拓跋刚忿然丢下照相机,继而重复刚才的动作箝制她,只是这次他多用了膝盖夹住了她的下肢,手铐似的大掌则将她的柔夷扣在她的头顶上。
「你以为你是拖把刚就了不起?你凭什么抢我的底片?」黎琪扯著喉咙大骂,死命反抗。
「哦——原来你已经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啊!」拓跋刚目露凶光地瞪著她。
「知道了你又有把我怎么样?杀人灭口?」黎琪气急败坏地回瞪他,喘急的胸脯明显地上下震荡。
「这倒不失为个好建议,不过我有更好的方法。」拓跋刚阴鹜地黑眸滑过一丝捉弄。
「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喔!你……」黎琪眼见那张奸诈的笑脸越来越靠近,不禁惊惶地动著身子作困兽之斗。「放开我,你这只烂拖把,坏拖把……」
底下成串诅咒的话全被拓跋刚欺上来的薄唇给吞噬,黎琪摆头企图甩掉他的侵犯,他不耐烦地低嗥,索性用一手固定她顽强的下颚,随心所欲地调戏玩谑她的幽香,黎琪奋力抗拒,无奈仅是使起伏乱动的上身更贴近他的铜筋铁骨,扒出他暗藏的渴望。他热辣浓郁的烈吻,渐渐缓和她的不驯,她终于停止了挣扎,并开始笨拙地回应,他不禁发出申吟,拉住她的皓腕勾上他的脖子,再放任自己的双手在她的娇躯上摩拳擦掌,两人亲昵地交换彼此混杂的气息与嘴里的甘泉,顷刻间了顿悟,他想要她,而且不是普通的想要。不!他在心中呐喊,她是狗仔队又缺乏女人味,他怎么可能会受到她的吸引?但是……为何每次促狭她的心情到后来都会变质?
「鸟咧!」他赫然煞住排山倒海而来的欲念,翻身坐至她的旁边,懊恼地揪著耸立的短发——他真是被冲昏了头?竟忘了这附近装有隐藏式的摄影机,他刚刚差点免费提供「七圣」伙伴一部有料的三级养眼片。
「你……」黎琪怅然若失地愣在原处,好一会儿才赧颜地屈腿坐起。
「你快走啦!」拓跋刚迁怒地赶人。
「我……拖把刚你太过分了,你当我是什么人?妓女,娼妇还是婊子?」黎琪越吼越大声,想到她的每一次都丧失在他嘴里,他却是此等污蔑人的态度,忍不住心头一酸,唇瓣一颤,接著失声痛哭。
「你哭什么鸟?」拓跋刚深攒著眉,他压根儿没法将她和「流泪」画上等号,不觉慌了手脚。
「你管……我……我高兴……不行吗?」黎琪涕泪滂沱,颇有黄河泛滥之势,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哭什么鸟」,父亲病逝时她都能坚强地未掉一滴泪,而今她……只想哭个痛快!是因为他的「半途而废」,抑或是他恼人的鄙夷……老天,她的心好乱!
「你别哭啦,大不了赔你一台新的照相机嘛!」拓跋刚烦闷地安抚。他怨怪自己干么理她,想哭、爱哭是她的鸟事,他大可拍拍就走。
「那……照片呢?」黎琪抽抽噎噎地问,见他为难不作答,号啕泣音拉拔得更响。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再附赠一张照片。」拓跋刚说得不甘不愿。反正他又没说是附赠谁的照片,届时随便一张日本偶像照就把她打发掉。
「那……访问呢?」黎琪呜咽。这人虽然讨厌,但有了他的独家专访,爸创办的杂志社便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你别狮子大开口。」拓跋刚的脾气立刻烧了起来。
「哇——」黎琪干脆拽住他的衣领,在他的耳边大哭。
「鸟咧,没踫过像你这么番的人……」此结论他不是初次提出,但黎琪才不甩他呢,仰著脑袋依旧哭得慷慨激昂,也不管她那么大个儿中关蹲在地上哀嚎的模样有多可笑。
唉,明知她哭到后面几乎耍赖,但那斑斑的泪痕仍是烙伤他的心,他窝囊地搔搔头,泄忿地挥著手嚷嚷——「好啦,好啦!」
「真的?」黎琪眨著水汪汪的泪眼,早知如此,她八百年前就该哭声了。
「不准再有什么五四三的要求啊,否则前面的条件一概无效!」为防止她得寸进尺,他连忙补述。瞧她哭得眼红鼻红的丑样,当然没有广告中的「晶莹剔透」,但他保证她若真再开口,他肯定还是拒绝不了……
「不会,不会。这些就够她卯死了!黎琪也不怕神经闪到,倏地破涕为笑,又不淑女地举起两袖来抹泪,接著她兴奋地拿起照相机,打算给他拍个九卷、十卷,却发现镜头已在双方争执时摔破了。「怪不得你说要赔我照相机……」
「真可惜,不是我不让你照相。」拓跋刚马上佯装出无奈的脸。想他贵为「玉衡」,岂会打无把握之仗。
「不行,你不能赖掉。咱们刚刚并未限制只是今天。」黎琪赶紧声明,还不忘给他扣上大帽子。「除非你承认你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再学几声狗吠。」
「好。」一句话,拓跋刚告诉她一个咖啡厅的地址和时间。
「不见不散。」黎琪故意提醒他。
拓跋刚莫测高深地笑著,托起她的下巴,他耐人寻味地说:「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黎琪似懂非懂地目送他意态狂狷地纵上停在远方的跑车,临去前,她犹能感觉他从后镜中凝睇过来的诡异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