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医师,你每天在急诊室里道貌岸然地抢救病人,却连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不懂吗?」颜真夏尖锐地挑起眉,「我所希望的——只不过是你在玩完了以后要擦擦,收拾一下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别让人家小女生抱著希望空等,还傻乎乎地以为你是好人。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吗?」
何云深愣住:这女人在说什么?莫名其妙,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然而——他虽然听不懂,却听得很不爽。瞧瞧她说话有多难听,身为电台著名DJ,讲出来的话尽是人身攻击,会不会太过分了?
「颜小姐,我想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按捺著自己肚里的火气。如果是平时,他早就发火吼人了,可是今天,面前是个初次见面的美丽女人,她的声音即使是在盛怒中也那么娇美动人,让他没办法对她发作。
而她身上的香水味儿也冲淡了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顿时让他觉得自己的气势弱了几分。
面对男人的嘴硬,颜真夏不怒反笑,耸耸肩,「其实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不希望我的朋友被人伤害。而且——我盲目乐观了一点儿,我原以为只要是个男人,就有胆量承认自己犯下的错,可是我没想到……」她遗憾地望著他,话尾拖了个意犹未尽的长音。
这下子,何云深忍不住了:这女人是在影射他不是男人?
他捏紧了拳头,很努力不让自己的手挥到她漂亮的脸蛋上去,「没凭没据不要乱说话,你做媒体这一行,应该明白言论的公信力有多重要。」
「我没乱说话,我肚子里忍了很多脏话没说。」颜真夏把头一昂,挑衅地望住他。因眼中闪烁著怒火,她更美丽了。
何云深一时有些怔忡,他原以为会在广播电台里做主持人的家伙,长相一定不够体面,所以才没办法上电视,退而求其次进电台。可是没想到,这个叫颜真夏的女人不仅声音美,人更美。现在的她一身宝蓝,站在草坪上像只骄傲的孔雀。她小巧的脸庞在阳光下泛著蜜桃一般粉嫩的色泽,双眼闪亮,浓密睫毛的暗影晕开在眼角处。
不过,美归美,这俏丽容颜丝毫没减轻他想要扁她一顿的冲动。他后退一步,双手环肩,声音冷酷,「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认识你那个见鬼的朋友,而且我非常不喜欢你这一副鼻孔朝天的嚣张态度。颜小姐,我的工作很忙,我和你不一样,不是每天在广播里愤世嫉俗地骂两句人就可以领薪水。现在,请恕我失陪了,我要回去看诊。」说完,他霍然转身,白大褂的衣角在风中飘了起来,刮到颜真夏赤果的小腿肚。
颜真夏连忙后退一步,感觉腿上麻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他衣服上消毒水的味道令她的脸蓦地红了。
她愣愣地看著他走开,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刚才,他是在嘲笑她的工作?!
可恶啊,这何云深果然不是个好东西!竟然把她的工作贬低为「在广播里愤世嫉俗地骂两句人」?颜真夏气得在草坪上直跺脚,如果此刻手里有石头,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冲著那个自大的白色背影砸过去。
「你说,这世界上的那么多男人里头……哦,不说全世界,就说十个男人好了。你说十个男人里头——到底有几个会玩弄女性的感情?」
此刻是夜里十点。颜真夏今晚不用做直播,所以有空到好友秦珂开的「匹诺曹走开」酒吧里啃冰块儿。她懒散地瘫在吧台旁,用刷著睫毛膏和闪亮眼影的媚眼瞥著吧台内侧一脸漠然只顾调酒的短发女子,若有所思地问她。
这短发女子就是秦珂,「匹诺曹走开」的老板娘。曾经,她非常讨厌男人,认为男人最下流、爱情最无聊,所以此刻颜真夏笃定她会回答:「十一个。」
可没想到的是,秦珂举起手,摇了摇雪克杯,面无表情吐出:「这世上不是没有好男人,关键在于你有没有运气踫上好的。」
颜真夏倍感惊奇地睁大眼,「秦珂,我发现你和小唐交往以后,人生观有很大的改变哦!」终于肯承认这世界上有好男人了?了不起!颜真夏撇撇嘴:看来还是「实践出真知」啊,以前她怎么劝秦珂,这女人都固执得听不进去呢。
秦珂笑了,随口问:「怎么,是你家阿KEN劈腿?」
「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颜真夏也笑了,「他可是老实人呐。」
「老实人?」秦珂挑眉,发出质疑,「快两个月了,我没见他陪你到这里来过一次。他是被派去外太空出差,还是你们现在改作‘周末夫妻’了?」
「不是啦,大家工作都那么忙,没时间整天泡在一起,所以就单独行动咯。」颜真夏耸了耸肩。她现在是很少和阿KEN约会没错,可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他们住在一起,分享衣食住行,每天早上他上厕所的时候她会冲进洗手间刷牙——怎样,够亲昵了吧?
而面前这个才和男友交往一个月的秦珂,竟敢鄙视她长久安稳的感情?颜真夏白了好友一眼,将话题拉回自己初时的困扰,「是这样的:我……现在才发现有这样的男人,在把女朋友甩掉以后,会很镇定地跟别人说他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她想到今天白天何云深与她对质时那副义正词严的表情,不免有些唏嘘。有时候男人真可怕呢,做出那么不入流的事情来,表面却装得理直气壮。
「唔……照你这么说,这男人是挺差劲的。」秦珂颔首,「这又是你的某个CALL-IN女听众的惨烈经历?」
「算是吧。」颜真夏挥了挥手,不想透露洛洛的隐私。她跳下高脚凳,拉了拉身上宝蓝洋装,「秦珂,我回去了。明天晚上做直播,今晚有机会早睡,一定要睡个饱。」
「哎,等等。」秦珂一把按住颜真夏放在台面上的手,「现在天都黑了,你不打电话叫阿KEN来接你?」单身女子一个人坐夜车回家,不太安全吧?
颜真夏爽朗地笑了两声:「没关系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再说阿KEN这两天都在加班,他现在应该还在公司里吧?」
秦珂抓著她的手不放,表情严肃,「不管小唐加班到多晚,每天酒吧打烊以后,他一定会过来接我回家。」她真的认为颜真夏和她的男友之间的相处方式有问题。那男人太怠慢她了。
面对好友一本正经的神色,颜真夏好笑地摇了摇头,「小姐,别拿我跟你比好吗?你和小唐交往才一个月,是处在热恋期哎!我和阿KEN在一起已经九年多了。」感情会变得平淡也是人之常情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对你总该有基本的关心吧?你可是他女朋友!」秦珂就是不喜欢那个阿KEN,和女朋友同居九年,要女友一起拿钱出来供房,却没有结婚的表示,真自私。而颜真夏这个笨女人也是,自诩什么恋爱教祖,却放任自己的感情粗糙到这个地步。秦珂甚至担心,哪天那男人若是突然变心跑了,颜真夏人财两空青春不再,到时候可是哭都哭不出来!
「这样吧,你现在打电话给他,就说你买了夜宵,已经到他公司楼下了,看他怎么说。」秦珂给好友出主意。
颜真夏一愣,然后嗤地一下笑了出来,「秦珂,你真幼稚。」她可是恋爱教祖啊,她才不会用这种三流言情剧里的方法来检视男友的真心呢。
秦珂白她一眼,低头掏出手机开始拨号,「你不打,我打。」
「喂,秦珂!」这女人真多事!颜真夏扑上去抢她手机,奈何身子隔著吧台,手太短了够不著。她怒瞪好友,三秒钟后,秦珂主动把手机递给她,「接通了,说话。」
颜真夏接过手机,冲秦珂做了一个恶狠狠抹脖子的动作。她将唇靠上话筒,「喂?阿KEN,是我。」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隐隐有音乐的声音和男女的谈笑。听出是她,阿KEN有些不耐烦地说:「什么事?我和几个同事在KTV。」
「哦。」颜真夏吐了吐舌头,「加班结束了,在放松?」她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很娴淑。
「没有,还在谈事情。」说著阿KEN有些烦躁地吐了口气,颜真夏感到听筒里传来闷闷的一声响。
「你在哪里?」他反问女友。
「和秦珂在酒吧。」颜真夏老实回答,吧台后的秦珂立刻翻了个白眼。
「哦,那别玩得太晚了,回去路上小心。」几句公式化的嘱托之后,阿KEN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上一句,「晚上门别锁,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哦,知道了。」她挂下电话,一回身,见秦珂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刚才电话里的是你男朋友,还是你老板?」和男朋友讲电话讲到这么索然无味,颜真夏真该去撞墙了。
「小姐,你别担那个多余的心,OK?我和阿KEN之间没有问题的,我们的感情很稳定。」颜真夏朝天翻了个白眼,撇撇嘴,「我要走了,不聊了,拜!」
「拜。」秦珂望著那抹亮丽背影,有些无奈地吐了口气。颜真夏很漂亮,但没有爱情滋润,她的背影分明显得有些孤单。颜真夏小步走出「匹诺曹走开」的大门,夜风袭来,吹乱她的卷发,她伸手拢了拢自己颈脖上的丝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也许,她是有些羡慕秦珂。人家的男朋友会把自己的女人捧在手心里,当珍宝一样宠溺爱护,可是自己的男朋友呢?同居了几年之后,连情话都渐渐少了,没有浪漫约会,没有惊喜礼物。偶尔挂个电话给他,他的口气还不耐烦。
颜真夏抚了抚垂到眼角的发丝,摇头苦笑:都怪秦珂不好——她的一席话,不知不觉把她心底的魔鬼给勾引出来了啊。
原本她很知足,没觉得阿KEN待她有什么不好,可是现在,对于这份感情,她心底突然升起了埋怨,无法再骗自己:其实——身为恋爱教祖的她,也很想被个男人轰轰烈烈地宠著爱著。
以前她和阿KEN之间那轰轰烈烈的爱情跑哪儿去了呢?为什么在那么多的欢愉快乐过后,如今却只剩下一潭死水般的平淡?她不知道。